第79章 後悔 我是不是沒機會了?

這場暴雨沖滅了仲夏的所有強烈色彩, 潮熱又濕重地覆滅所有躁動的情緒。

掀頂的怒吼震裂也停滯在女人冰水淋透的一聲:“發完瘋了?”

艾琳娜從窗邊往沙發繞,拎上包,穿過地毯, 停在脊背微躬的身影旁, 語氣依舊:“你才最應該知道我現在願意心平氣和在這跟你講話, 是對你有怎樣的容忍。”

循著他緊追不捨的視線, 艾琳娜一齊地看向了半開的戶門,“但不得不說你這一局做得很‘漂亮’,讓我覺得, 你跟你父親也不是完全沒有相像之處。”

那道屹立的身形微動,因為她話語間不掩飾的反諷, “因為你們都不會明白一個道理——”

踩踏聲清脆響起, 艾琳娜邁過他,背對他,拋下最後一句。

“用伎倆謀算真心, 就是狗屎。”

這趟往返折騰,幾乎就耗光了梁穗,她走下公交車,身後人群散開, 她望向低矮的傘外, 世界暈化成濃鬱的煙灰青色,街景朦朧, 道道水痕從傘尖滴落。

囂雜嚷嚷, 她只能聽見自己失序的心跳, 感知著從未有過的茫然。

在公交上的時候湯錦給她打了個電話,她才想起自己忘記要把素材傳過去。

就連那個“錯誤”的硬碟都還在筆記本插槽上。

她那段時間實在被陳既白影響了狀態,回國後又栽進報社, 實習工作量成堆積攢,一拖再拖,她都快想不起來陳既白給她做過筆記這回事。

講座主題的分析內容是實打實的,但除了這些,更大一部分,是一些標註了儲存日期的影片與文章素材。

那兩年梁穗經常遊走在各大基金會與報業協會舉辦的新聞競賽中,含金量參差不齊,但獎金都十分豐厚。

那些日夜趕工提交出來的作品,沒有人比她更熟悉。

每一篇展現政治社會方向的競賽文章最底下都有她的署名與時序更疊的日期留注,插在中間的則是不同場景下的影片採訪作品——她走向分佈在倫敦各地就業中心的社會現實,天光熹微時攝政運河旁堆集的小攤,跟隨團隊深入火災悲劇後的社群居民,政治集會、遊行示威的反政策活動……她的聲音零落在影片每一個重要節點。

幾乎想不到有哪一個時間段的錯漏,這就是她的兩年,她一路被填滿著走來的痕跡。

而陳既白作為記錄者,把那些一一找出、儲存至此。

其實不止,在所有素材的最後,她看到了幾張照片,站在同一個街頭,同一種街道遠拍的角度,框入鏡頭的街景卻貫徹了四季輪換。

那是她二十分鐘公交通往校區的必經路。

他在告訴她,每每她望向窗外風景,在她有可能錯過的任何一棵落葉喬木下,都或許站著他默默遙望的身影。

這兩年,她所認為分別後風平浪靜的兩年。

他一直都在。

沉默地陪著她,再瘋了一樣把自己的進度條拉滿。

所有都是刻意,都是他精打細算的奔赴。

她一直在糾結,她跟陳既白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好像就差個臨門一腳的關系。

就在這一天,她發自內心、下意識地用自己的想法去維護了他,又在看到硬碟裡他所改變的、最直接的態度,終於自我反思與掙紮的漩渦中擺脫出來,決定主動邁出那一步。

她實在想不到要怎麼處理那種情況,她滿心歡喜地準備全盤托出自己,卻又被當頭一棒,那一瞬間冗雜的滋味,好像又將她打回了厚殼裡。

回來之後,她也有些懊惱自己複雜的思考方式,不知道怎麼想的情況下就逃掉了。

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回家,洗澡換下了被潲濕的衣服,爬到桌前給湯錦把補充素材傳過去,接著,就一直捏住那枚拔下的硬碟發呆。

房間裡沒開燈,筆記本停留的頁面落出刺亮的光,映亮她,眼睛盈在光底裡,灼痛起來。

陳既白喜歡她,毋庸置疑的喜歡,可如果這些喜歡夾雜了那麼些不正確的東西,那還是應該接受的嗎?

他又說他變了,卻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欺騙。

她就陷在他的套路裡出不來,所有情緒在他的掌控下為他調動。

這是正確的嗎?

梁穗走神地摩挲著金屬外殼,瞳眸的焦點發散,思維也昏脹,她屈肘趴在桌上,腮幫歪抵著小臂。

硬碟一下一下不走心地隨著指尖落敲在桌面,咚、咚、咚地帶入一些記憶,或近或遠地調進腦子。

她思考在那天前後發生的事情,那些激烈的片段,從他回國前的坦白,告訴她,他多年來的所有渴想,到回國後,他分寸有度的關注,試圖拉近卻被她似有若無的疏離不斷推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