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莫莫就已經高中畢業了。緊張的三年高中生活結束,家長也跟著脫了一層皮。尤其是,陪他度過難熬的青春期,更是令許則歡難忘。

哪個家長都對叛逆的孩子束手無策。已經不是過去的年代了,就這麼一個獨生子女,他不恃寵而驕,都算好的。哪裡捨得真的去打罵、嚴厲管教呢?

莫莫漸漸長成為一個讓許則歡有些陌生的少年。雖然他小時候的樣子,還在眼前。她還記得,他不會爬的時候,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大人們在桌子上吃飯。

那時,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寶石一般。仔細看,卻是沒有什麼情緒的,只有懵懂和好奇。

現在的莫莫,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獨立的世界,是把家長排除在外的。

不過,看著他的側顏,許則歡經常會想到文因朝。他們父子之間有相似的地方,不過莫莫更為稜角分明,可能是消瘦的原因。

正在長個子的男孩,沒有幾個是胖的。尤其是他不愛吃零食,對飯菜也很挑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讓家裡的長輩給慣壞了。

許則歡像很多媽媽一樣,將莫莫放在心上的時間,遠遠超過文因朝。文因朝經常笑著說:“看他上大學之後,你怎麼辦,不得失落啊。”

確實有這種可能,年輕人其實盼著離開父母,展翅高飛。而父母其實依戀著逐漸成長起來的孩子,總想將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只是,那天夜晚,許則歡像往常一樣,看書到深夜,實在忍受不了睏倦,才沉沉睡去。

很多時候,她並沒有自己的時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或許都是生活中一些細小的事,可時間就那樣不經意過去了。

只有夜晚,才能擁抱一下自我,享受一下靜謐。

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空間裡。周圍是茫茫的草原,幾乎見不到人煙。只有幾輛車,沿著額爾古納界河旁邊的公路上疾駛著。

她知道,對面就是異國他鄉,而此刻正處於邊界之地。

更讓她意外的,是自己在一輛客車裡。明明草原這邊,是很少能看到這樣的載人客車的。基本都是私家車,這是她曾經去旅遊得出的經驗。

許則歡環顧周圍,發現天色昏暗,似乎是陰天。原本最漂亮的一段風景,也看不到碧藍的天空和白雲,好在那些草原,還是一望無際的肥美。

而車內的人,她並不熟悉。隻身打馬過草原?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這樣的一句詩來。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車在她不認識的地方停下來。是烏蘭山嗎?不是每一座山都有名字,尤其是在到處是連綿起伏山脈的地方。

她獨自下了車,雖然身邊有很多人,卻都是陌生的,和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在這個景區,看到一些遊客。看樣子要住下來了,她去問了一下蒙古包和月亮房的價格,明顯月亮房更貴一些。不過,據說晚上可以看星星。只是光線這麼暗淡,她懷疑晚上並無星輝。

這時候,在人群之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文因朝,只是他看到她,像不認識一樣,視線並沒有過多停留。

而文因朝身邊,正是她心愛的莫莫。

她想奔過去,卻被一種無形的阻礙擋住了。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你不能過去,他和你是並沒有什麼關係的。

他只是帶著他的兒子,途經這裡而已。

許則歡數次想走近他,卻動彈不得。而她要去其他的方向,卻是沒有關係的。

她急得幾乎要哭,想要呼喚他,卻也發不出聲音。但是說其他的話,卻是能夠說的。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文因朝領著莫莫經過。他們去交費,開了一個屬於他們父子的房間。

許則歡能夠意識到這些,能夠看到這些,甚至也可以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遠遠地望著。

只是不能靠近。他和莫莫,都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於是那些場景都變得很安靜。她看著文因朝和莫莫一起吃飯,看著第二天清晨,他帶著莫莫去滑草。莫莫也一反常態,幾乎是沉默的。即使是玩高空的鞦韆,那麼危險,也帶著一種漠然和冷靜,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齡。

許則歡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甚至沒有眼淚,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欲哭無淚。

文因朝並沒有看她一眼。雖然在那些共處的空間裡,她能夠意識到彼此的存在。

甚至,她看著文因朝帶著莫莫離開,兩人坐了另外一輛車,駛出她的視野。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和她有過一句對話。

哪怕是像陌生人一樣。

許則歡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枕巾已經溼了。淚痕溼枕紅棉冷,原來她還是無聲哭了的。

身畔的人問她怎麼了,正是文因朝。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

只是這夢境太過清晰,實在太像是生活中發生的事情。

許則歡知道,那可能是另外的一種現實。假如她沒有穿越過來,很可能若干年後,她就會在一個旅遊的景點無意中遇到文因朝。

而並沒有太多接觸的兩個人,很可能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