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女孩:“那你這次就是突然上的車了?看你剛才想買臥鋪票,不是本來想坐硬座的。”

黑鳥:“她剛走的那一年,我有時候會。現在基本不這樣了,這回是確實有事。”

女孩子還想說些什麼,被她的媽媽阻止了:“去幫我接杯水,我有點渴了。”

她只好撅著嘴,不情願地起來了,“杯子在哪兒呢……我估計水也沒開,又是那種溫吞的。”

被她母親訓了:“就你話多。”

許則歡看著那位母親戒備的神色,笑了。而且對方一直將一個小包緊緊抱在懷裡,生怕人家不知道里面有錢似的。

黑鳥:“我們以前是學生,都想為家裡省錢。一出門的時候,兩人經常坐硬座。我怕她累,就準備了一些舊報紙,和小薄毯子。晚上可以鋪到兩個座位底下中間的,等於是自制的臥鋪。可以鑽進去睡覺,那時候經常有上貨的人這麼幹,服務員也不管。她心疼我,總說自己不困,讓我進去睡。我知道我睡得沉,一睡著了,很難再醒,就讓她先去睡。結果兩個人互相謙讓,半宿就過去了……”

許則歡看看腳底下的地面,就算服務員經常來擦,還是很髒的。想象一下,一對小情侶,將報紙和毯子鋪好,鑽進這樣狹小的空間。而那薄毯子是半鋪半蓋的,還可以將一半裹在身上……這麼艱苦的條件,在人最困的凌晨三四點鐘,能睡上一會兒,也是難得的享受吧?

黑鳥苦笑:“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那時我們還小,倒感覺不到,在那種情況之下,竟然還覺得很是甜蜜。就是現在想起來,也是我沒法再回去的好日子。”

許則歡知道這種感覺。她突然有些釋然了。人真的是得隴望蜀,慾望永無止境。能夠回到過去,能夠重溫文因朝愛她的時光,難道她還不滿足嗎?還要妄想破壞他原本的姻緣,徹底擁有他?這和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有什麼區別。那個向大海一直索求的老太婆,最後不是一無所有嗎?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頓悟。心下一陣輕鬆,對著黑鳥微笑了。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本來他講的,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正抒發的,也是悲涼的心情。可是她居然笑了?

黑鳥:“你這也太詭異了,怎麼大異於常人?難怪你能出名。”

許則歡有些彆扭,她環視了周圍,看沒有人注意他們,才跟他說:“你別笑我了。出什麼名,你看這一車廂的人,只有你認識我。”

打水的女孩回來了,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卻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問黑鳥:“她是誰呀?”

黑鳥:“小孩子別打聽。”

“我不是小孩!”

“只有小孩才不承認自己是小孩。要是有人說我看起來小,我不知道有多麼開心。”

許則歡心情一輕鬆,也愛說話了:“我看你就很小。”

黑鳥尷尬:“大姐,我都25了!”

這把許則歡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黑鳥:“你怎麼笑點也和別人不一樣?我說認真的呢!”

“哈哈,我都41了……”

沒想到,沒等黑鳥說話,對面的女孩媽媽先不信了:“可別逗了,我看你也就十八九。”

女孩也贊同:“我覺得最多19。”

黑鳥:“往多里說,18,不能再多了。但你小說簡介上說了,你今年21。但長得實在不像。”

結果,鄰近座位的人都參與了討論。大家一致覺得,許則歡看起來不像21。她也習慣了,一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不過三十多歲的時候,人們最多說她像25,就不會有人說她像19了。就像41歲的時候,最多有人說她像35,沒有人說她像二十多了。

可見,人還是隨著年齡,一年年逐漸變老的。只是那變化是慢慢來的,不是一下子從18變成了40。就像溫水煮青蛙,最後連當事人自己,都習慣於容顏的改變了。

這麼一聊天,氣氛頓時融洽了起來。這些陌生人們臨時組成了一個集體,熱鬧得多,也溫馨多了。

許則歡覺得,如果不考慮晚上如何休息的問題,這倒不失為一次愉快的旅行。

可惜,夜色很快來襲。北方黑得早,下午四五點鐘,天色就已經昏暗。

許則歡沒有開口,對面的母親卻問黑鳥,能不能幫忙買到一張臥鋪票。她實在捨不得女兒吃苦。雖然女孩堅決拒絕,說即使有臥鋪,也得讓母親去住。

黑鳥遺憾地對她搖了搖頭。

不過,天黑下來,也意味著他準備走了。他又呆了一會兒,問許則歡能不能給他手機號碼。許則歡:“我沒有帶充電器。”

黑鳥:“可以把我的給你用,反正型號是一樣的。剛才我看到你的手機了,跟我的是一個牌子的。”

許則歡不想要,無功不受祿。

黑鳥:“我有兩個呢。”

她不太信。不過他連理由都幫她想好了,她只好勉為其難。還真沒有過這樣的經驗,萍水相逢的。

黑鳥:“我和你的關係不一樣。你想想啊,有哪個讀者有幸能在火車上遇到自己喜歡的作者啊?可惜我沒有隨身攜帶你的書,否則還可以讓你籤個名。”

本來這種情況下,許則歡應該說,以後送你一本簽名書。然而她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