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嫿望著趙宏崢身旁的絕色女子,只見她一襲青綠色百蝶穿花宮裙,一雙杏眼十分清澈明亮,可若仔細瞧,裡頭卻是藏著遮掩不掉的複雜情緒。面上粉黛略施,堪堪遮住面上的蒼白之色。

久病成醫,明嫿瞧著她,心中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熟悉之感。趙貴妃若要挑人送去李椋身邊,是斷斷不會選擇一個病秧子送去,除非她這一身傷病來歷不明,又或是有人故意為之。

趙青韻感受到明嫿眼中的探究之意,有些心虛的垂了眸子。

這位明家姑娘,她從前見過一次,那是在幼時。嫡母為了外頭的名聲,帶著全家的女眷去道觀上香祈福。

許是她自小便不討人喜歡,家中的嫡親姐妹竟將當時不過七歲的她獨自一人帶去後山,命幾個小廝將她丟在荊棘從中。彼時還是嚴冬,後山的荊棘足足有半人高,且上頭帶著利刺,她掙扎了幾下便渾身是血的昏死過去。

醒過來之時,嫡母早就帶著諸位姐妹離開道觀。而她卻躺在觀中一處廂房,那裡收拾的格外乾淨整潔,屋中還燃著銀絲炭。

那時家中嫡母才有資格使用的,她只在請安的時候見過,平日裡便連尋常的灰花碳都要再三哀求嬤嬤才能偶爾獲得。

因著被房中暖意烘的有些迷離,自己竟未注意到床邊趴伏著的幼嫩身影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紀,微微闔上的眼角下有一顆小痣,點綴在濃密的睫毛下,有些可愛。

許是被褥摩擦的動靜驚了酣睡的人,小姑娘悠然轉醒,瞧見她正望著自己,笑道:“你醒了?”

“昨日見你暈在後山,還受了傷,觀中的遊醫說你的傷需要靜養,不能食辛辣刺激的東西,不能沾水...”

那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惦記著家中母親。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未能回府,怕是要傷心死了。

當時情形不容她多想,嫡母本就容不下她母親,若她不在母親身邊,估計嫡母回府便會命人將母親趕出府去。

見她許久未開口,小姑娘許是看出了她的顧慮,輕聲道:“你可是想家了?觀中有我家馬車,你若是想回家,我派人送你。”

在她的怔愣中,只聽見那姑娘又道:“我叫明嫿,隨母親在這觀中小住幾日,不是壞人,你莫怕。”

可能是她自小不曾感受到來自旁人的一絲一毫的善意,便是自小服侍自己的下人,也都是嫡母刻意安排過來監視自己的,若不是因為父親看她生的美貌,又不是個愛生事的性子,她早就同府中其他庶出的女兒一般打發出去,生死未卜。

當時的她不敢同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姑娘開口,單是在這觀中明嫿身上所著的素色衫子,所用的衣料她也是見都沒見過。她雖生來卑賤,奈何心中向來要強,不想在三言兩語見被人窺見內心的窘迫,只是微微頷首,便隨著明嫿派來的人離開。

直到如今,不過第二次見明嫿,她還是那般光彩熠熠,可今日她卻要被自己生生拖下地獄,為著昔日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能下得了手。

正猶豫見,忽的透過明嫿身後的縫隙,看到遠處宮牆腳下立著一抹麗人身影,陰影灑在那人身上,看不真切那人的神色,只是她手中卻是攥著母親的陪嫁素銀鐲子,自顧自的握在手中把玩。

一看到那鐲子,趙青韻只覺顱內嗡鳴,見明嫿不動聲色的瞧著自己,身旁的趙宏崢呲牙咧嘴的哀嚎,幾步上去撲在明嫿腳邊,哀求道:“明姑娘,就當是青蘊求您了!實則是家兄魯莽衝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他吧!”

她跪的突然,明嫿一時間沒想到她會如此行事,方才瞧著這趙青韻眉眼間有些熟悉,可無論她怎麼回想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見過此人。

雲喜也被趙青韻突如其來的一跪驚得怔愣在原地,此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頓宮人,他們的視線望向這邊,神色有些古怪。

此時趙青韻跪著,梨花帶雨的哭訴。身後又是趙宏崢捂著肚子哀嚎。不明就裡的還以為是明嫿仗勢欺人,欺負了她們一般。

明嫿面上閃過一抹莫名的神色,一步上前攙扶住趙青韻,手上稍稍用力想要將她攙扶起來。

“趙姑娘這是做什麼,當心壞了規矩。”

趙青韻原本沒想起來,可對上明嫿一雙眸子時,竟鬼使神差的起身,目光不自覺的移向那處宮牆腳,見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便稍稍鬆了口氣,垂下眸子,緩緩朝後退了幾步。

此時明嫿身旁的侍女走出來,笑道:“二位姑娘,今日不過誤會一場,這嫻妃娘娘還等著明姑娘過去敘話,眼下已經耽擱許久,若再耽擱下去,怕是不妙,還望趙姑娘多多包涵。”

明嫿意味深長的瞥了眼這侍女,不預備在此時戳穿她,便朝著趙青韻微微頷首,道:“既是誤會一場,趙姑娘便帶著你兄長好好醫治,莫要再如今日一般隨意衝撞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趙青韻瞧見了明嫿眼底的笑意,像是心思被人戳破一般,有些訕訕的垂眸,連忙命身後的侍女將趙崢宏扶起,朝著永寧門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