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天氣爽朗,園中枇杷、杜梨、丹桂、柿樹枝繁葉茂,掛了累累果實,煞是喜人。

黃秋娘面色平靜,帶著倆不諳險惡的徒弟,穿花過林,慢慢到了幽雅恬靜的萬春殿。

視野內綠竹猗猗,海棠疏疏,有幾個平頭正臉的小宮女魚貫出了宮門,徑往北去。

黃秋娘望了一眼,叮囑道:“多餘的話,我已懶得絮叨,謹記著,少言少語,多聽多想。”

倆徒弟聽了,互相對視一眼,惕厲道:“遵命!”

黃秋娘略略放心,轉頭斂了神色,走出花叢,踏上康莊大道,疾步到了宮門前。

司閽黃門眼尖,哈著腰湊上來,急道:“哎呀,黃司藥,您可來了,娘娘等半晌了!”

黃司藥心中抱愧,道:“今日格外忙碌,從早上到現在,東奔西跑,一刻也沒停歇,剛回了尚藥局,聽下邊人轉達娘娘的旨意,我真是膽戰心驚,就盼娘娘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才好!”

“阿彌陀佛,還好三殿下陪娘娘用了午膳才走,我聽內殿的人講,娘娘似乎心情不錯!”

黃秋娘莞爾道:“卻是我撞運了!”

說話間已過了雕樑畫棟的前廈,一行又繞過刀叢劍樹,德妃的寢殿便赫然在目了。

黃秋娘迎面望去,只見高樓四起,重閣聳立,榱梠棟樑,奇形鏤雕;戶牖垣牆,圖畫重彩;端得富麗堂皇,氣勢巍峨。後面倆徒弟初出茅廬,早看得張口結舌。

這時,有一中年宮女從殿裡走出,趟著碎步,腳步輕輕,唇邊帶著一抹淡薄笑意。

黃秋娘認出來人,原是德妃心腹陳窅娘,於是趕緊攜徒弟上去,俯首,見禮,道:“陳才人。”

陳窅娘笑了笑,欠身答禮,道:“你來得正好,娘娘剛醒,才洗漱過,這會兒在讀書呢!”

“教娘娘等我,真是慚愧!”黃秋娘低頭道。

陳窅娘抿唇道:“這也沒法子,誰教你醫術出眾、闔宮爭著搶著讓你請脈開藥呢?”

“我......”

黃秋娘支吾著,有點難為情。

陳窅娘看破不說破,笑道:“行了,進去再說!”說罷,帶領黃秋娘師徒仨進了正殿。

殿中寂靜,竹簾高懸,朱戶半掩,中堂掛了幅‘貴妃出浴圖’,兩側各有壁畫,畫下設著鑲了象牙的條几,几上供玉如意、寶鼎、膽瓶,瓶內插幾束鮮花,芬芳馥郁。幾下列了座位,一水的紫檀圈椅,造型古樸,雕刻花卉,穩重而不失典雅。座位之間,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鋪著織錦毯,糅雜五顏六色的絲線,繡出‘丹鳳朝陽’。

黃秋娘低著頭,瞥見屏風前的金爐噴出嫋嫋香菸,不禁嗅了一口,果然異香撲鼻。

倆徒弟跟在後頭,細觀默察,見殿內擺設豪華,早看呆了,沒輕沒重還要進裡間。黃秋娘見狀,心中駭然,趕緊使眼色制止徒弟,然後,齊齊在屏風前斂步。

陳窅娘淺笑嫣然,繞過屏風,拿手劃開珍珠簾,進去稟道:“娘娘,黃司藥來了!”

竹編涼榻前跪著一妙齡宮女,梳著雙環髻,容色昳麗,一身胭脂紅半袖搭豆青襦裙,十分醒目,爾時,宮女聽見通稟,眸光微動,但手中的羽扇仍舊有節奏打著。

德妃躺在榻上,只見她釵橫鬢松,面若滿月,色欺桃李,穿一襲曳地寶藍珠繡裙,搭著薄如蟬翼的繭綢外衣,半露出豐腴的胸部,襯著薄光,平添幾分旖旎。

德妃撂下正在讀的《南朝詩選》,語調緩慢,掀起白皙緊緻的上眼皮,輕啟朱唇:“宣!”

陳窅娘領命而去,須臾,帶了黃秋娘師徒進來回話。

黃秋娘心中惶恐,拜倒在地道:“奴婢姍姍來遲,有礙娘娘精神,還請娘娘降罪!”

德妃聽著,連眼皮也懶得抬一下,只打發陳窅娘攙扶她下榻,然後拖著華貴長裙,不急不躁到窗下,在羅漢床上坐定了,才笑道:“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了,難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