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樣的夜間,天上星光爾爾且暗淡,烏月半彎,整個夜空一副顯得萎靡不振的景象。

說不出的悲涼。

竹筏上,李坎面朝南,盤腿而坐,背對著白髮老人,身上可按縷絲稱道的網衣,在夜風的撫摸下,早幹了。

與黃昏時不同,李坎原本垢頭蓬面一副叫花子的模樣,已被弱河水洗去。

露在外面的肌膚在黯然星光下,呈現出古銅色。

就聽白髮老人笑道:“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李坎沒理他。

當下,李坎仍舊還是衣不蔽體,仍舊還穿著五年前的衣服,身體長大了很多,衣服很多部位早已經被撐破了,一頭墨髮如瀑垂掛在背上,偶爾有幾縷髮絲被夜風掀起宛若游龍在竄動,潔淨的臉上很嫩,正如老人所說,這是少年該有的樣子。

就聽白髮老人又說道:“怎麼,還在記恨老夫嗎,說實話,老夫也不是故意要揭你小子傷疤。”

“這不,氣上頭了,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老人捋了捋鬍鬚,露出一臉溫和的笑容,繼續道:“小子,你真該慶幸,遇到的是老夫,倘若換作一個不講理的,說不得一巴掌也就拍死你了,可不是人人都像老夫一樣好說話,會說話,年輕人狂,可以!皇帝都管不著,可這身在江湖吶,狂得沒邊,可就是大忌咯!”

片刻後,李坎輕開口道:“老頭,求你件事。”

老人遲疑了片刻,捏著鬍鬚,皺眉咧著嘴道:“你這,求都出來了,老夫若一口回絕,豈不是顯得傷人?”

“還有,別老頭老頭的沒大沒小,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永恩是也!”

提及起自身名號,老人臉上浮現出一抹睥睨世間的神態,雙眼異常明亮,昂首挺胸,很痛快的說道:“什麼事?你說說看!”

李坎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淡笑,雙眼輕眨動一下,望著竹筏所過的遠處,說道:“麻煩前輩高抬貴手,一巴掌拍死我。”

什麼?!

聽到這話,自稱叫宋永恩的白髮老人,頓時一愣,剛挺起不大會的後背,緩慢又駝了下去,隨後道:“都熬過五年了,還怕那後面的幾十,年嗎?”

說完,轉念在心裡又補上一句,這不廢話嗎。

一時間,宋永恩還真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勸眼前這個背對自己,蒼涼望南的年輕人,努力活下去。

皆因李坎說出那句話時,異常的平靜。

絕對不像是臨時起意!

“難道,這小子早就謀劃好的?”

宋永恩相信,這小子想死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自己不能動手,除了順其自然以外,就只能借旁人之手取自己性命,可這讓人怎麼好意思下手呢?

無冤無仇,總不能天底下想死的人,個個都跑到他面前無理求死吧!

所以啊,這個忙幫不得,沒法幫,不能幫,幫之愧心吶!

“小子,這事你找別人幹吧。”

宋永恩不幹,乾脆不說話了,輕閉上了雙眼。

恍然已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