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白隱“提點”之後,寧容茅塞頓開,不再漫無目的地發呆,飯也吃得香了,隔山岔五就往外跑。白隱依舊不阻攔,她什麼也沒說,只叮囑汐照保護寧容的安全,然後派人查了蓬萊的身世。

“郡主見的那位少年名叫蓬萊,祖籍在帛州犀牛鎮,一百年前他的父親染病死了,之後他的繼母便帶著他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來到魔都定居。十七年前蓬萊應徵入伍,他繼母的身體也不大好,常年足不出戶,一家三口依靠蓬萊每月掙得的軍餉勉強度日。”汐照面對白隱娓娓道來,三言兩語便概括了蓬萊簡單的身世。

白隱伏身觀賞著案前新供的秋海棠,海棠花瓣呈彎曲狀,花朵粉紅而精緻,一團團緊簇在一起,如同精美小巧的繡球,層層花朵之下襯著幾片不起眼的綠葉,亂枝縱橫,看起來相得益彰。

“夫人喜歡秋海棠嗎?”汐照見她盯著花束不說話,好奇地問。

“不喜歡。”白隱遺憾地搖搖頭,指著那繁多的花兒和稀少的葉片道,“你看這花肆意生長,底下的葉片被擠得幾乎沒有生存的位子。花朵固然嬌豔美麗,但若無合適的綠葉襯托,終究是胭脂俗粉——我認為,海棠不及金桂。”

汐照從這話裡想到了霍長風和淳于東鄉,於是接道:“大將軍與淳于右相便是金桂上相得益彰的綠葉和花朵罷。”

“你的比喻很對。”白隱頷首。

“夫人與殿下也是如此。”汐照笑吟吟地補充。

白隱頓了一下,眼神穿過密密麻麻的花枝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屋外驟然颳起一陣冷風,悽清的風裹挾著初秋寒涼鑽進開著的窗子,直直拍打在白隱身上,吹得她打了個噴嚏。

汐照忙去關窗,卻被白隱攔住:“開著吧,關上屋子裡太悶。”然後神色煩憂地推開面前的海棠花,吩咐汐照:“把它換成金桂吧,再跟花房說,以後不要再送海棠來。”

“是。”汐照堪堪應答,她不明白為何一將她和奕青同時提起,白隱便會不高興。他們夫妻二人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後都恩愛如常,多年來從未改變,除了白隱久久沒有孩子以外,汐照想不出這對天作之合哪裡還有不完美的地方。

“容兒與那個蓬萊便如同這秋海棠。”白隱說著,拾起剪刀毫不留情剪下了最茂密的一叢花,原本熱烈的花團驟然變得淒涼許多,不過這樣反倒襯得綠葉顯眼了些,整瓶花的格局經過白隱這一剪子才看起來合理不少。

北淵那邊開始了小規模衝突,妖族和魔族神經緊繃,將士們在前線對峙,領導者緊握大局,蟄伏的暗探也忙碌異常。耿春每隔兩日便向白隱彙報妖界和天庭的情況,令狐幽從容不迫,天帝毫無態度,應該在旁觀。

“他最好是在旁觀。”白隱捏著手中的字條,思緒極速運轉,“你告訴哥哥,無論天帝和祝融做什麼,他都不要參與其中,只須保持中立即可。出現任何異常立刻向我彙報。”

“是。”耿春一如往常,領了命令便退下了。

奕青仍然終日住在軍營,白隱將得到的訊息透過寧容帶給他,寧容也樂意當個小信鴿,往來於東宮和軍營,樂此不疲。

不過她的心思只分給了傳信三分之一,其餘三分之二都在蓬萊身上。寧容的身份和生長環境讓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她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經過堅持不懈的蹲守,她終於又在一個傍晚堵到了這位“朋友”。

這是兩人第三次見面——準確來說是寧容的第三次,蓬萊的第二次。

經過白隱的點撥,寧容打消了疑慮,重新變得自信起來,她果斷叫住他,跑到他跟前,笑著問:“這麼巧,又見面了,你這是要回家嗎?”

“是啊,好巧……”蓬萊不曾想能跟這美麗的女孩再次相遇,心下驚喜,表面卻只是禮貌性地笑笑,“我正要回家。”

他的聲音溫柔細膩,語調動聽,舉止謙謙有禮,看起來是個禮貌善良的小夥子。

寧容主動上前一步,朝他欠身行了個平輩禮,大方道:“我們交個朋友吧。”

少女滿面笑容,蓬萊怎能拒絕,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下來:“好。”

然後兩人蹲在街邊,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蓬萊較上次略放開了些,但靦腆依舊,寧容話多自然不容置疑,因此不多時這場聊天就變成了“你問我答”的遊戲。

“我看你的裝束,你是乾武營的兵嗎?”寧容偏頭笑問。

“嗯。”蓬萊抿嘴垂首,老實回答。

“那軍營的生活很辛苦吧?我聽說你們要整日整日訓練。”

“還好。”

“嗯……你多大?”

“今年虛歲二百三十七。”

“哇,那你比我大,我今年二百二十整。”寧容笑嘻嘻道。

“……”

“你是何時參軍的?”

“哦,大概是十七年前罷。”蓬萊撓撓後腦勺,不太聰明的樣子。

“好小啊。”寧容感慨一聲,很可憐地看著他,“十七年前你才剛成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