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梧山一直下著雨,終日不停。白隱便搬個躺椅終日坐在廊前雨幕下發呆,享受這難得的比在魔族還要悠閒的時光。

寧容雖然跟隨白隱一起來了下界,但她並不吵鬧,這幾日的行為與在東宮時簡直不是同一個人。她常靜默地扒在窗臺上與白隱一起發呆,就那樣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好像一瞬間長大了。

白隱看她話突然變少了,不免有些擔憂,便去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寧容嘟著嘴說不出來,磨蹭半天抱怨了句:“天天都下雨,怎麼都不見晴呢?”

原來是天氣原因。白隱知道了緣由,笑著說:“想要晴天?這有何難。”言罷雙掌合十比了個花手,指間凝出微弱的光暈,白隱將這光暈集中到一隻手上,然後向天空中一揮,剎那間驟雨乍停,層層烏雲被瞬間驅散,露出多日不見的太陽來。

“天哪!母親竟會這樣的法術,好厲害!”寧容看見方才還是連綿陰雨的天氣倏然放晴,情不自禁地讚歎白隱法術高強。

白隱走到寧容身邊環住她的胳膊,將她的腦袋抵在自己臉頰上,微笑著說:“一直下雨,是因為烏雲將太陽遮住了,只要稍微使點法術將烏雲驅散,太陽自然就會出來了。這種小伎倆不算什麼,容兒以後會學到比這更厲害的法術。”

寧容眼睛裡放射出期待的光芒,但過一小會兒又苦惱了起來:“法術再高強有什麼用?再厲害的法術也救不了自己喜愛的東西……”

這句話白隱算是聽明白了,小容兒的心事原來不在天氣上,她這話說的頗有深意,是白隱從沒聽到過的,於是她嘗試深入些問:“容兒這幾日怎麼了?總是耷拉著臉,話也說得奇怪。”

“我……”寧容抬起頭看著白隱欲言又止,“沒什麼。”

“有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母親,母親會幫助你的。”白隱循循善誘道。

寧容聽了這話開始猶豫,白隱明顯感受到她在掙扎,美麗的小臉皺成一團,兩隻手緊緊扒住窗欞,想了很久才緩緩說出一句話:“母親,神仙妖魔的法術可以讓死掉的生命起死回生嗎?”

“讓死掉的生命活過來?”白隱喃喃低語地重複了一遍寧容的話。

她在腦中飛速搜尋自己學到或者參悟到的法術,不一會兒便想起來一個。

“母親,有嗎?”寧容推推短暫失神的白隱,焦急地問道。

白隱想到一種很兇險的秘術——往生咒。使用它可以將死去的事物復活,只要是曾經有生命的都可以。只是這個咒語有很強烈的反噬性,施咒者使出幾成法術,身體便會遭到幾成痛苦,一旦使盡全力,就會危及性命。

因此白隱立馬回答沒有。

她不能讓寧容知道這個法術,否則以她天真爛漫的性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這個咒語實際上就是在考驗人性,曾經有無數會用這個咒語的人看著自己的至親無助死去而不願捨命相救。求生本是人之常情,按理說他們沒有錯,可一旦有這個咒語的加成,不施救者便會被人罵為偷生怕死的小人。白隱不想讓寧容有朝一日也陷入這樣的矛盾,於是只能回答沒有。

寧容眼中再次失去了光彩,她無精打采的神色讓白隱無比好奇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失去生命的東西。

挨不住白隱的耐心詢問,寧容只好引導她來到屋後一處鋪滿茅草的角落,那一堆亂蓬蓬的乾草已經在雨水的淋洗中變成了爛泥。寧容撥開溼漉漉的草叢,從最裡面掏出了一個橘黃色的小貓。

這小貓赤條條躺在寧容手中,勉強佔滿她的小手,它的身體已經僵硬掉了,溼亂的胎毛服服帖帖地粘在身上,白隱伸手輕輕一戳,發現屍體早已冰涼。

寧容充滿同情看著手裡消逝的小生命,帶著哭腔說:“我是前天晚上發現這隻貓咪的,那時候它就已經死了。”

這一看就是山上的剛出生不久野貓,可能因近日下雨,母貓多次搬家將它落下了,它小小一隻無法自存,只能是個死。

“所以你問我有沒有法術,是想救活它?”

“對。”寧容抽了抽鼻子。

在白隱看來,世上生靈千千萬,每分每秒都有生命逝去,這樣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貓實在不足以放在心上,可她又實在不想讓寧容傷心……用往生咒救一隻小貓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白隱猶豫了一會兒,這樣對寧容說道:“我能救活它,但你要知道,三界之大,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我們可以為他們的死而悲傷,但絕不能因此自我沉淪,更不要對誰都懷有惻隱之心。”

寧容愣住了,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這些。奕青和那些教習先生教給她的都是世間的美好與幸福,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死亡與冷血。

“明白了嗎?”白隱問。

“可是小貓這樣可憐……”

白隱打斷她的話:“小貓是可憐,可每天同一時間會有無數像它一樣可憐的小動物死去,你能可憐過來完嗎?”

寧容想了想說:“不能。”

“所以我今天要教你的是,凡事要量力而為。”白隱說著接過她手中僵硬的小屍體,把它放在左手手心裡,右手完全覆蓋住它,然後開始默唸那個咒語。

她的下巴不自覺地慢慢貼近手掌,直到嘴唇觸到指縫。這時一道白光從兩手交疊的縫隙處逐漸溢位,白光越來越亮,白隱默唸的速度也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