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瞧他不急不躁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怒聲道:“什麼叫你才知道?我要是不說,你是不是得等倆人生出孩子來才能知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方海是個知書懂理的人,怎會像你說的如此?”叔父將桌案上的捲紙理平,收好。

“那我跟你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嬸嬸微微皺眉,身子向前探了探。

叔父抬頭,瞥她一眼,不緊不慢的問道:“哪句?”

她氣的咬牙,恨鐵不成鋼道:“我說方海真的成了狀元,就把舒瑜接走過好日子去了,只留咱們兩個老骨頭在這裡過苦日子。這句!”

叔父點點頭,滿不在意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用管那麼多,那都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

他這一句話,瞬間惹惱了嬸嬸,她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嚇了他一跳,怒道:“你不在意我在意!”

她賭氣似得轉過身子,抽泣兩聲,喃喃自語:“自從嫁到你家就沒享過什麼福,可憐我兒三歲那年得了重病,家裡又沒有錢,事事都靠大哥接濟。”

淚潸然落下,嬸嬸長嘆一口氣,抽噎幾聲繼續說道:“宣兒早夭,自己又落下病根不能生育,又逢大哥亡故,只留下一筆財產和年幼的舒瑜。我撫養她十幾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到頭來卻什麼也得不到,你叫我怎麼甘心?”

叔父挪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往事沉痛,他亦為感傷,沉聲道:“我知你難,這些年都是你操持著整個家,可這些事由不得你我決定。就算日後真到了你說的那一天,我相信他們不會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撇下你不管的。舒瑜的為人你還不知嗎?不要在這胡思亂想了。”

聽他還在幫方海說話,嬸嬸使勁扭動肩膀,頂開他的手,側過頭來直直的瞪著他。雖然沒再反駁,可她心裡卻始終覺得,打小舒瑜跟自己就不親近,若真有那一日,事情根本不會是他說的那麼回事。

——

再後來,小雨淅淅瀝瀝,斷斷續續,下了三天。

宅院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門哐啷一聲,被人大力的踢開,門上的舊木顫了顫,掉下些許木屑。人群中的中年男子,穿了一身四喜如意雲紋錦鍛,濃眉大眼,身形圓滾,看起來像是個官老爺。

嬸嬸正在家裡打掃,聽見聲響連忙出門檢視。一隻腳才踏進客廳,便見楊老爺帶了一群小廝走到院中,心中頓感不妙,可自己已經被人方發現,又沒法躲開,只得硬著頭皮,堆著笑迎了上去:“這不是楊老爺嗎?您貴步臨賤地不知所謂何事啊?”

楊老爺並沒理會她,只是用餘光匆匆瞥了她一眼,帶著一群手下徑直走到屋裡。他四處打量了一番,嘴巴一抿,滿眼的嫌棄。

身後的小廝快步上前,替他搬來一把椅子,用力擦試著椅子的座面,想要抹去本就不存在的灰塵。

見下人如此懂事,楊老爺略展粗眉,落坐在木椅上,清了清嗓子,不耐煩的開口道:“我今日是專程來收房子的租錢,一共是十兩銀子,你快去拿錢來吧。”

“十兩?”嬸嬸驀然睜大了眼睛,尖聲訝然問道:“楊老爺您沒搞錯吧?”

溫佑站在門框前,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拿著紗帽的手指瞬間收緊,心中忐忑不安。

站在一側的問尋,抱手靠在牆上,這樣惡俗的戲碼他不知看過多少遍,偏偏從古至今,日日都在上演。

他微微側目,不動聲色的瞧了林川一眼,果然見他擰起眉頭,眼中冷色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