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城郊外,一輛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停在林中小路的入口處。

“公主真的不再等等嗎?”項識喬裝成年邁的馬車伕為她掀開車簾,趁機壓低著聲音問道:“將軍正快馬趕回……”

“機會只有一次,耽誤不得。”長寧從衣袖裡掏出兩塊碎銀,裝作付錢的樣子:“你走遠些與他接應,莫要讓人瞧出端倪。”

項識雙手接過,揣在懷中,眼睛不敢四處亂看,怕人起疑。

長寧扶著車框躍下了馬車,沿著小徑緩緩走入山林。眼神微斜,掃過四處,見地上樹葉的剪影微動,果然有人埋伏在側。

林中一處草地上,譚邕獨自一人正盤坐在席子上,下著棋。他身後數米遠有一個侍衛,腰間別著長刀。

長寧張開雙臂在空中一振,理順好長袖,跪坐在他對面。看了看膠著的棋局,從一旁的棋罐裡拿出一枚黑子落在盤上。

“好棋!”此子一落,本已末路的黑子瞬間有了轉機,譚邕不禁感嘆出口:“多年未見,你的棋藝還是這般的好。”

他饒有興趣的執起一子,略微一想,落下白子,又將局勢重新挽回。

長寧瞧了一眼瞭然於心,不動聲色的拾起黑子,手在空中一頓,落在了別處。

譚邕再落一子,開懷而笑,已分輸贏:“朕還是贏了你。”

長寧惋惜的搖搖頭,抬眸淡淡的看著他,“陛下冒著生命危險來這新安城,不是為了與我敘舊下棋的吧?”

“你瞧出破綻了?”他打量著長寧,嘴角噙著一抹深笑:“朕就知道區區障眼法而已,怎麼會真的騙過你,但朕肯定你會來的,為了梁州。”

他微仰著頭,調整了下坐姿,將一隻手搭在支起的腿上:“梁帝不肯讓位,與你的太子哥哥分庭抗爭,內耗多年,梁州已經經不起戰亂了。”

“陛下還未登基就已被迫主戰,新起之秀自然多方忌憚。枋州近幾年天災不斷,又被人虎視眈眈了這麼久,陛下一定很辛苦吧,可曾吃飽過一餐?”她還是淡淡坐著,淡淡的說著,只是聲音冷厲,逼人心口。

“哈哈哈哈……現在也只有你敢這般說朕。”譚邕不怒反笑:“你那太子哥哥確實聰明,但與你比起來還是遜色不少。當年送你出質弋州時朕便勸他在半路將你截回,日後弋帝追問此事便謊稱不知,梁州那麼大何處不能藏身?可惜他沒聽朕的,不然你早已成為朕的妻子了。”

長寧躲開他略帶侵略的目光,略略一想,轉開了話題:“所以枋州那次是為你議親?”

譚邕一頓,收斂起笑意:“那時枋州來信要招朕回宮,只怕凶多吉少,一時著急,便差人同弋帝提親。”他想著,悔意漸起不禁搖了搖頭:“現在想來著實愚蠢。若是當時能再細細謀劃一番,也不至於打草驚蛇,嚇的弋帝急忙將你嫁出去。悔之晚矣!”

“你回宮奪嫡與提親之事有何關係?”長寧抬起左手,一一將棋盤上的黑子拾起。

譚邕雙眸幽深的打量著她:“有你在旁為朕籌謀,豈不勝過他們千萬?”

“如今你已登上至尊之位,長寧還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長寧將右手中盛滿的棋子倒入棋罐,繼續拾著。

譚邕向前微傾,眼睛緊緊地凝著她:“你真的看不出朕對你的心意?”

長寧手中的動作一頓,抬頭看著他說道:“議親宴上派死士行刺我就是你的心意?”

“為了能讓你與梁州離心,朕只能如此。”他瞧長寧又擺弄著棋子,立即補充道:“你可莫要懷疑,朕真的是下了血本,你太子哥哥身邊的侍衛可不是那麼好收買的,說朕是人財兩空也不為過。”

“你很聰明,也很大膽。”長寧結束了動作,端坐著注視著他:“你模仿太子哥哥筆跡偽造的信,真的騙了我好些時日。”

他挑挑眉,似乎以為長寧在誇獎他:“或許你還不知,早在朕出質梁州與你們為伴生活的時候,就常常在私下裡悄悄模仿太子殿下的筆跡。”

“朕萬般籌謀,可惜還是被你識破了。”他嘴角噙了絲淡淡的笑意,眼中浮現的野心一覽無餘:“長寧跟朕在一起不好嗎?區區一個弋州的將軍能給你多大的榮耀?將軍夫人?呵呵……憑你的才智,只做一個將軍夫人豈不浪費?來做朕枋州的皇后,我們二人聯手,這天下豈不是囊中之物?”

長寧嘴角微翹,一身風華瀲灩:“做將軍夫人我確實不甘心,但做他趙子賦的將軍夫人我心甘情願。”

“你喜歡上他了?”譚邕緊緊皺著眉頭,雙目陰桀的盯著她:“這絕對不行!”

“我愛他,他也愛我。”長寧下巴微揚,目光堅定直視著他。

譚邕的目光與她僵持著,忽然站起身來:“不可以,你只能做朕枋州的皇后!”他慍怒著,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威脅:“朕告訴你,炎州突然起兵是朕一手策劃,是朕專門為他趙子賦設下的陷阱,想必這時他已經身首異處了!”

他狂妄的笑了兩聲,眼底的戾氣和殺意逐漸顯露,他瞧長寧絲毫不為所動,不禁有些好奇。

“可有注意到秋婷沒與我一同前來?”長寧的手拂過棋盤,抬眸淡淡的望著他:“你怎麼不問我秋婷去哪了?”

譚邕聞言驚覺,朝她身後望去:“秋婷人呢?”

“好歹也是甘心為你賣命,你該問這一句的。”長寧撫了撫髮髻簪著的步搖,衣袖遮過臉龐,抬眸瞥他一眼,站了起來。

“她背叛了我?”譚邕猜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