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二年,三月初二,風凌渡口。正午時分的陽光照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愜意。初春時節,萬物復甦,萌芽的青草為河岸鑲上了一條鮮嫩的綠邊。空中到處瀰漫著芳草的清香,賀齊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同吸入的還有一股河泥翻起的土腥味和腳下傳來的一絲絲寒意。

一塊塊灰黑色的冰塊在混濁不堪的黃河水裡上下翻騰,於寬闊的水面上,隨著水流緩慢地向東流去,然後撞上成串的渡船——碎裂——翻滾——隱沒。

“這是第幾艘了?總算是要運完了。”江大民焦急地問道。

“什麼?不好意思,我在看河凌呢。”賀齊舟轉頭看了一下江大民。

“這次連御林軍的重甲軍都出動了,看來真要決一死戰了!”江大民說道。

河面上的渡船並不小,但每艘一次只能運三人六馬,因為光一套重騎的鎧甲加起來就足有二百斤左右。之所以是六馬配三人,是因為每騎重甲都會配一匹負重的西蜀矮馬,而高大的戰馬則都是來自大宛的良駒,體格強壯,更勝周馬。

賀齊舟其實還是在默數戰馬的數量,已經過河了三千六百多騎,算上正在渡河的,差不多四千騎。御林軍的重騎絕對是真正的主力,也是拱衛皇室、制衡邊軍的基礎,如今幾乎全都要開赴前線了。

“重甲的行軍速度較慢,所以不等凌汛過完就渡河了,後續的御林軍很快也會動身,我估計這場仗四月初必定會打起來!”不知何時蕭寄懷也走向河邊。在賀齊舟他們離開邯鄲的第二天夜裡,蕭寄懷就帶著蕭傑等幾個隨從,輕裝趕上了他們。

“這誰不知道啊。你真想叫誠王安排你去先鋒營?”江大民似乎有點不想信。

“嗯!我想去幽州,去年我在常將軍帳下待了幾個月,要不是老太爺身子骨一下子弱了下去,我現在應該還在幽州。”蕭寄懷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一下賀齊舟。

“等傷恢復一些,我也想去前線。可是……”賀齊舟淡淡地說道。心中本意如此,並不是被蕭寄懷的眼神所激。

“可是什麼?”蕭寄懷問道。

“可是回京後我還想先做一件事。”賀齊舟身上差不多又是身無分文了,這兩天還向蕭寄懷借了五百多兩,當然,是許暮開的口。河北百姓之貧苦完全超過了賀齊舟的想象,較之貧瘠的甘肅更甚!賀齊舟散去的區區幾百兩根本就幫不了多少人。

一大片一大片的荒田讓賀齊舟看得都有些觸目驚心,雖然當地的官府一直在說,只要將北周趕出關外,那時百姓就可以安心耕作,衣食無憂了。但賀齊舟知道,如果不控制王侯的數量、不減少王侯的特權、不改變世襲的規則,百姓永無出頭之日!所以,賀齊舟想著要給皇帝上一道“謝恩折”。

“你想做何事?”蕭寄懷的聲音有點顫,如果這傢伙是想向張家求婚,那就非常棘手了。

“我想先向皇上遞謝恩摺子。”賀齊舟道。

蕭寄懷暗暗鬆了一口氣,道:“一般這麼大的封賞,陛下是會召見你的。”

“那更好……”

“嗯?”蕭寄懷覺得賀齊舟的語氣有些怪。

“哦,我的意思是可以當面向皇上彙報北周的一些情況。”賀齊舟忙說道。

兩人正說話間,一名軍官忽然跑了過來。

“蕭寄懷——”那名軍官跑近了確認是蕭寄懷後大聲叫道。

“是武備館的學長,現在在重甲營裡擔任千戶指揮史。”蕭寄懷也認出的來人是誰,向身邊的賀齊舟介紹道。他們被一隊看守渡口的翼軍攔在了渡口百步之外,因此只能等著對方跑過來。

“真是你小子!”那名軍官欣喜地說道。

“見過林師兄。”蕭寄懷謙遜說道。

“我道河南渡口怎麼會有那麼多美女等著,原來是知道你要回去啊。”那軍官開懷笑道。

“我是輕裝慢行,可能又被過路的驛騎給賣了。”蕭寄懷苦笑道。

“這位是?”林千戶看向賀齊舟問道。

“他你都不認識?猜都能猜出來了吧?”蕭寄懷道。

“莫非就是新科武狀元?”

“在下賀齊舟,見過師兄。”賀齊舟急忙作揖。

“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皇上重賞你的訊息已經傳遍京城了,弄得我心裡都癢得不得了。唉,我得走了,沒空得你們聊了,蕭寄懷,回來記得在白雲樓多擺几席,替我接風!”林千戶見隊伍差不多已整好,返身就走。

“沒問題,林師兄,你知道先生何時動身?”蕭寄懷急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