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三十六天罡來了,從遙遠的湘南來了。

曹洪坐在茶酒樓靠窗的一張桌子前,看著外面。他的面前,再也沒有酒了,只有一盤花生米孤單單的在他面前。

一條泥巴小路上,一線走著三十六個人,他們就是三十六天罡。自西向東走來,帶頭的是個老人。老人手裡打著一把油紙傘。其餘的人都戴著一頂麥秸做的草帽,草帽很舊,上面佈滿了黑色的黴斑。而且草帽的邊緣,像被耗子啃過的一樣爛了。

曹洪看見了這隊人。

陽光如火如荼,他們在陽光下走著。腳步不快不慢,似在賞花,似在散步。

他們走上大路,走到么店子茶酒樓門前。

他們一來,就看見了窗前的曹洪。

他們看了看茶酒樓裡面,就去了大路邊的長亭。

長亭裡今天沒有茶客,空空蕩蕩的,彷彿往日那些坐在裡面喝茶的人知道他們要來一般。

三十六天罡走進長亭,把長亭擠滿。

曹洪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自然而然的看著外面,彷彿這三十六天罡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一般。

一入長亭,他們就摘下草帽,不停的扇著風。三十六人中,有四位老人,有十六位少年;有八位中年男人,有八位中年婦人,看上去這十六人是夫妻。他們的腰間,插著各種兵器。腰間沒有插兵器的,手裡就拿著。腰上和手裡都沒有的,他們的兵器就是草帽或者雙手。

長亭裡有四張桌子,每張桌子周圍放著四張凳子。老人跟女人坐在凳子上。

長亭裡的凳子不夠,其他的人就坐在長亭的欄杆上,一邊用草帽扇著風,一邊望著清溪河。有的人就站在老人和女人身後。

郭長壽站在櫃檯後面,看見三十六天罡走進長亭,看曹洪一眼,就叫店小二過去招呼他們。店小二提著茶壺過去,站在四位老人的桌子前,看見他們一個個臉上曬得黑黢黢的,就問他們:“客官們是要茶還是酒?”

走在前面打傘的老者說:“不要茶,十壇酒。”

店小二就提著茶壺轉身離開了。

郭長壽看著曹洪微笑。

曹洪也看著他微笑。

一會兒,郭長壽抱著一疊碗,帶著店裡抱著酒罈的夥計,走進了長亭。

這是他這三十年來,第一次在營業中從櫃檯後面走出來;也是他第一次離開他的算盤。第一次親自招呼客人。

曹洪靜靜的看著長亭裡的郭長壽。

郭長壽卑躬屈膝的對打傘那位老者微笑著點頭,並把手裡抱著的碗放在桌子上。一個一個的在四張桌子上擺好。他提起一罈酒,拍開封泥,給每個碗裡倒滿。郭長壽倒酒可算一絕,一口氣倒滿三十六隻碗,居然沒灑一滴酒。

倒好酒後,他回頭看了曹洪一眼,笑一下。他看見曹洪驚得睜大眼睛盯著他,似乎不相信,似乎很害怕。

他這是在三十六天罡面前賣弄?

還是在對三十六天罡暗示什麼?

難道,他就是刀?

如果他真的是刀,那麼這三十六天罡也是刀組織中的人,也是刀,飛刀!曹洪心中想。

老者笑笑,突然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酒碗一下飛起一尺多高。桌子周圍的人立即把頭伸過去,用牙咬住酒碗,再把碗裡的酒喝下肚去。同樣,酒一滴沒灑。再一甩頭,碗放在桌子上,輕輕的。

這是不是三十六天罡在回應郭長壽的暗示?曹洪心中想。

郭長壽臉上做出一副看呆了的表情,半天才張大嘴巴豎起大拇指說:“高,高,我在這裡開店三十多年,今天第一次看見這樣喝酒。”

郭長壽的表現,叫老者突然有了種賣弄武功的感覺。他以為郭長壽倒酒不灑,是在向他們顯露武功,沒想到只是郭長壽手熟罷了。他想給別人倒了三十年酒,自然會練得倒酒不灑。

其實,這是郭長壽三十年來第一次給客人倒酒。

老者避開郭長壽的話不答,突然誇道:“好酒,果然是好酒,原來高朋滿座的原因在這裡!”

郭長壽笑著答:“上等高粱加小灶,純糧食加山泉釀造,無勾兌,無新增,當然味道好極了,就這樣手捧山泉飲之,味甘甜。”

老人誇道:“我行走江湖幾十年,嚐遍天下美酒,還是你這店裡的酒好。”

郭長壽自豪的說:“如果您品茶的話,我這山泉泡的茶,包您喝了還想再喝。”

老人答:“我信,你這酒我喝了還想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