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實話實說(第1/2頁)

“楊書記，你來說說你對鄉村振興的看法。”

楊尚武當了多年村支書，縣裡鎮上都參加過不少大型會議，還曾經作為人大代表聆聽過縣長的政府工作報告。在他看來，領導講的話都是秘書事先寫好了的。在領導們看來，任何事情前景一片美好，未來全是光明，然而，真正落到實處的卻很少。就像今天江心月書記，講得天花亂墜，無疑給大家畫了塊餅，看著好吃，但到底有沒有這塊餅，多久才能有這塊餅，誰說得清呢？

送走縣、鎮領導後，楊尚武自覺坐到了臺下。中國自古以來講究長幼有序、尊卑有別。自己不再是領導，哪怕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不是官就不能坐在臺上，所以乖乖地坐到了臺下。

這會兒聽江心月點名要自己講看法，那就實話實說，也好殺殺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想天開。“依我看，國家政策多如牛毛，就像夏天的偏頭雨，雷聲大雨點小，落到實處的少。農民最終是各耕各的田，各端各的碗，老樣子。你說實現村民共同富裕，怎麼個共同富裕法？共產主義社會嗎？想什麼有什麼？簡直是無稽之談。”

“就是。還說農業現代化。七八十年代天天說實現四個現代化，這麼多年了，實現沒有？空喊口號。”幾個隊長相互附和。

江心月來之前，已有農民思維落後的思想準備，但她沒想到他們思想不僅落後，還帶有自認為看清事物本質的反動。他們還是村裡稍有文化見過世面的村幹部，不知道那些沒文化沒出過遠門的農民會是什麼樣。

她再次感到段子裡說的“沒文化真可怕”這句話的現實意義了。張桂梅老師真有遠見卓識，“知識的短缺，讓山裡的鄉親們目光短淺”這個論斷簡直一針見血。江心月突然感到，要提高群眾用文化知識改變貧困的觀念，任務艱鉅，任重道遠。

“那你們就甘願這樣過一輩子嗎？你們就不想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嗎？比如在咱們村建個現代農業示範園，配套文化廣場和休閒娛樂設施，大家吃了飯散散步，空閒時跳跳廣場舞。”

幾個隊長忍不住笑出了聲：“還跳廣場舞。自古農民都跟黃泥巴打交道，吃飽了沒事幹才去幹這種無聊的事。”

“鼎罐裡不冒泡，跳廣場六都是卵的。”3隊隊長馮六戲謔的話一出口，頓時惹來鬨堂大笑。

“你們可以過這樣的日子，難道你們忍心讓你們的兒子、孫子還過這樣的生活？你們這一代人努力一點，我們這一代人再努力一點，一代一代地努力，總有一天會過上好日子的。過去咱們吃不飽穿不暖，國家透過改革開放，田地實行包產到戶，現在的農民是不是比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好了很多倍？以前，誰敢這樣想？是不是？”江心月不自覺地陷入了舌戰群眾的拉鋸戰中。

“我們那一代是受苦受難的一代，誰還想兒子兒孫繼續受窮？誰不想兒子兒孫過好日子？”楊尚武接過江心月的話說道，“有本事有能幹的人都到鎮上城裡買房子了，誰還願意生活在農村？把農村搞得再好，哪怕搞得像天堂一樣，還是那些住不起城裡的人住。只有那些錢多得沒地方用、吃飽了沒事幹的城裡人，揣著社保回農村修房造屋、養老送終。”

楊尚武講的也許是實話，但大家聽著怎麼都覺得是在拐著彎罵江書記。

江心月倒沒想那麼多，她覺得自己尊重他們，反而沒尊重出個所以然來。看來，得按自己打算一步一步推行。

坐在臺下1隊隊長是個女同志，姓李名靜芬，不過很少有人叫她學名，都習慣稱她大李妹。大李妹50來歲，出生書香家庭，讀過職業中學幼師專業，曾經在村小當幼兒老師。她見楊書記和其他隊長群起而攻擊新來的江書記，心裡對他們這種沒見識沒文化的保守派做法很是不屑。她醞釀了又醞釀，遂開口道：“我覺得，不管江書記說的有沒道理，咱們不妨試試。試都沒試，怎麼就知道不行呢？國家既然要搞鄉村振興，肯定有措施和辦法，如果我們抓不住，肯定錯失良機。就像前些年的農網改造、村道建設，我們村山上的幾個隊是不是吃了大虧？”

大李妹的話頓時讓保守派的人啞了口。當年農網改造，國家補貼，只需村民自己動手抬電杆、埋電樁，許多生產隊長想坐享其成，無動於衷。結果農網改造一結束，別的村電燈亮起來了，鹽井溝村山上的幾個隊由於電壓不穩，電燈忽明忽暗。現在只要有人一提起這事，就像笑話一樣讓人臊得慌。

建農村公路那會兒，交通局派技術人員下村調查各村通公路情況，需要人帶路普測。鄉鎮領導安排村委會帶路，村委會便交待給生產隊長。生產隊長不知其重要性，又想著坡上田裡的農活，隨便帶一段路了事，結果縣政府下達村道建設計劃時，鹽井溝村只有1.5公里。其他重視的村，不僅將村委會、村小，甚至村民集聚大院的路都與外面的大公路接通了。看到別的村出門有水泥路，鹽井溝村的村幹部這才知道自己吃了眼前虧。

大李妹的話一說完，村幹部和隊長沉默著不再言語了。

江心月看了下眼前情形，堅定地說：“讓你們提意見，也沒提出什麼名堂。那我們就一步一步摸索著幹。在這裡，我先申明，大家一定要齊心協力團結一致，共同朝著目標奮鬥。如有人出左腳使絆子，對不起，不換思想就換人。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人。

首先，我會請專業設計單位設計我們村鄉村振興方案，到時再具體討論；其次，趁穀子還沒收割之前的這段空閒時間，先將咱們村的通訊線路改造了。現在山上很多地方要麼沒訊號，要麼訊號弱。

另外，為了增強戰鬥力，咱們村支兩委再配備幾名幹部，包括隊長。楊尚武同志雖然不再任職，但對全村工作熟門熟路，特聘為鄉村振興特別顧問。”

江心月話一說完，下面的村幹部包括隊長，都啞了聲。看來，冷貴香這女兒還真有兩把刷子，一來就調配人事，典型的殺雞給猴看。聘楊尚武當顧問，說白了是籠絡人心，怕他出左腳。大家都看出了這一點。

“你們還有沒什麼意見？如果沒有就散會。”江心月起身準備往外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