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陰雨綿綿,不曾有片刻停歇,左右不過是半日功夫下的小些,頃刻間便又是傾盆大雨,狂風如駐抽打樹木,和噼裡啪啦的雨聲混合一處,惹人生厭。

馳道上積水有二指來厚,兩旁三尺寬的排水溝水面和馳道持平,順著低窪處快速流動,將枯枝敗葉沖刷乾淨。

只是連著下了數日大雨,馳道上的浮土灰塵早被洗刷乾淨,露出暗青色的巨大石板,像是一條筆直寬闊的河流,通向遙不可及的遠方。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蓮花,花瓣還沒完全綻放便被另一滴雨水擊穿崩碎。

城樓上哨崗內,兩個三十幾歲的漢子坐在紅木小桌邊,桌上擺著一盤棋,兩個人正聚精會神的廝殺。持白子的正處於劣勢,捻著一枚棋子猶豫不決,持黑子的拎著一個黃皮葫蘆,笑嘻嘻的看著他,不住催促。

“我說你個悶羊兒能不能快點兒!跟你殺一盤棋能廢半天時間,別等會兒換崗的人來了還沒結束,叫他們笑話!”

持白子的漢子略瘦,尖尖的下巴微微凸起前翹,一撮山羊鬍子分外醒目,怪不得那持黑子的叫他悶羊兒,果然是隻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他這般眯著眼凝神思索,嘴唇微微顫動,還真是像極了盤臥反芻的山羊。

持黑子的漢子身材厚實一些,麵皮白淨無須,得意洋洋的拎著酒葫蘆美滋滋的灌了一口,咧嘴笑道:“你我這三天下了幾十盤,你贏我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卻還磨蹭什麼?你要是破不了我這一手,只當這局持平便是。”

“哪個要你讓?”

悶羊兒嘆了口氣把棋子一丟,麵皮一陣抽搐,伸手奪過酒葫蘆,惡狠狠的灌了幾口。

白麵漢子慌忙去奪:“你自家有酒卻喝我的作甚?我可就這麼幾口了……哎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留兩口,哎哎,你還要不要麵皮?哎喲我的好哥哥啊,大哥,大爺!您老行行好給我留點兒!”

悶羊兒身形一晃,保持著坐著的姿勢渾身不動橫移出去,白麵漢子腳步一動緊追不捨,卻沒有悶羊兒身法精妙,總差著一兩寸的距離,見一片衣角也摸不著。

兩人你追我趕,一個閃身如瞬移一個飄動似電光,在兩丈方圓的房間裡繞個不停,竟沒有帶動一絲風氣兒,更無一點破空聲響起。

追逐片刻,悶羊兒把葫蘆裡的流水喝乾淨,抖手把葫蘆對著牆壁丟了過去,這個葫蘆想來是白麵漢子的心愛之物,生怕磕著碰著,腳下發力加快速度,在砸到牆壁之前抓到手中。

白麵漢子愛惜的撫摸著葫蘆,小心翼翼的拴在腰帶上,怒道:“羊公望!你要是砸壞了我的寶貝,我跟你沒完!”

“我說你個勞希明,玩兒歸玩兒,咱可不帶急眼的!我好歹也是你哥哥,你怎能連名帶姓的叫我?”

羊公望得意的昂著頭,拿鬍子指著白麵漢子,不屑的道:“你能怎樣?你仗著跟大先生學了幾手棋術,這幾日在我面前好不嘚瑟!哼哼,你以為只有你得了好處不成?我這身法得了大先生指點,你還想追上我?我怕你是想屁吃,嘿嘿,連屁也吃不著!”

勞希明嘴角抽了抽,啐了一口:“你算個狗屁大哥!還我想屁吃,我可是三天沒淨口了,你喝了我的漱口水,不知道滋味如何啊?”

羊公望無所謂的道:“你我兄弟同心同體,不過一兩口唾沫的事兒,哥哥我不在乎。”隨即又嘿嘿笑了幾聲,頗有些陰險的道,“就知道你小子要使壞,昨天喝酒的時候我也吐了兩口唾沫進去,你喝我的我喝你的,咱倆誰也不吃虧,哈哈哈哈!”

“我翹!”

勞希明怒不可遏的跳起來,呸呸呸的罵了一句:“老子跟你絕交!就現在,就現在!”他伸出手指向下戳,指尖帶動的風氣兒打在地面,發出啪啪的聲響,赫然打出一個淺淺的痕跡!

羊公望也不生氣,跳過去摟著他的肩膀放生大笑:“去你的吧!就你這臭脾氣除了我誰能受得了?你敢跟我絕交?你捨得跟我絕交嗎?啊?信不信我把你屎都打出來!”

勞希明掙脫不開,憤憤的道:“整天就是屎尿屁,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也是瞎了眼,攤上你這麼個兄弟!”

羊公望伸手一招,牆角的櫃子櫃門自開,滴溜溜飛出一口暗紅色的酒罈,有人腦袋大小,直直飛到他手上。

“知道你小子好酒,哥哥我還特意從大先生那裡求了一株靈藥,泡了這壇醉三秋,你既然跟我絕交了,這壇酒可就輪不到你……”

話還沒說完,勞希明劈手把酒罈奪過去,一巴掌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他咕嘟咕嘟的灌了半罈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酒嗝。

“好酒,好酒!”

勞希明伸手一推,羊公望接過酒罈仰頭痛飲,隨意的抹抹嘴:“自然是好酒!這裡面泡了一株血玲瓏,還有前些日子我捉的幾條三尾蜈蚣,碧眼蟾蜍,用的又是上等金種醉三秋,你敢說不好?!”

“哦?你們兩個倒是會享受!”

勞希明聽到血玲瓏便是眼睛一亮,再聽到三尾蜈蚣和碧眼蟾蜍,臉上已是樂開了花來,及至羊公望又說用上等金種醉三秋,一張嘴幾乎咧到耳朵根了。

血玲瓏乃是一種中性的靈藥,擅能增益氣血固本培元,凡人服之益壽延年,修士採來煉藥亦能鞏固肉身,拓展經脈。至於三尾蜈蚣和碧眼蟾蜍,雖然算不上奇特的靈物,但也都是比較少見的異類,一窩鐵背蜈蚣繁育數十年也出不了一條。碧眼蟾蜍和三尾蜈蚣相類,雖然蟾蜍的繁育能力比蜈蚣強大,碧眼蟾蜍也極為少見。

至於金種醉三秋,應當是一種極上等的美酒,只是不知道是羊公望自己釀製還是從別處得來,勞希明以前喝過一次,至今仍是回味無窮。

他正要誇讚幾句,陡聽一個文雅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聲音並不大,在狂風暴雨中卻穩如磐石一般送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