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於這樣的姐姐溫婉兒是樂於親近的,於是不論做什麼都會叫上她一起,這也讓姐妹倆的感情變得越來越親近,漸漸地也把以前的一些誤會都說開了。

溫婉珍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也是與所處環境和身邊接觸到的人有關。大先生為人豁達,沿途之中特意帶著他們姐弟三人走訪名山大川,拜訪各地奇人異士,體會各處風土人情,讓三人增長見識之餘,心中的鬱氣也消散不少。

對溫婉珍觸動最大的是他們路過一個縣城,那地方開春之時連著下了幾場大雨,結果剛種下的莊稼都遭了災,百姓日子本就貧苦,如今眼見農田沒了收成,不少男子都跑到外地做長工,只留下老弱婦孺在家中艱苦度日。

大先生一行人輕車簡從自城中經過,一條百米長街就遇到了三波乞丐討要食物,兩位婦人當街要賣掉自己的女兒,其悽慘景象讓人垂淚,溫子昂最先受不了了,立即決定停下不走,直到把他口袋裡的那些銀子吃食都送完才罷休。

大先生靜靜看著,見完事後帶著幾人來到了一家妓館,沒錯,就是這縣城之中的唯一一家妓館,老鴇是位四十來歲,風韻猶存的女人叫玉娘,大先生顯是與玉娘十分熟悉,即使帶著女子與小孩兒進去也並未被阻攔,而且還被帶到了最尊貴的客房款待。

因是白天,妓院十分沒有客人,倒是清靜,玉娘見到大先生只是簡單行了個禮,望著溫婉珍與溫景浩三人問道:「煩勞先生又來一回了,玉娘一切都好,還望勿念,這幾位是你的學生嗎?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溫婉兒?」

大先生笑道:「玉娘可是看走眼了,這位是我那學生的姐姐溫婉珍,被他父親託付讓我帶出來散散心的。這位是她的弟弟溫景浩,這個小的倒是我的弟子溫子昂。你們三個見過玉娘,就稱呼一聲玉姨吧。」

玉娘忙攔下道:「這可使不得,這都是西南王家的娃娃,都是少爺小姐的,可金貴著呢,哪是我能高攀得起的,可使不得,叫我玉娘就好。」

溫景浩與溫婉珍確實有些遲疑,把個妓院老鴇當個長輩一般稱呼實在有失身份啊,溫子昂卻是不想這些,甜甜地叫了一聲「玉姨」,把玉娘樂得在他小臉上掐了一把,直說這孩子乖巧聽話,是個有出息的,不愧是西南王的兒子。

大先生接下來與玉娘簡單敘了會兒舊,又問起縣城的災情,玉娘一一道來,這縣城地處平原,本來土地肥沃是塊耕種的寶地,只可惜當地管理不善,百姓全都看天吃飯,這雨水少了地就乾旱,雨水多了就會出現澇災,只有老天爺心情好,下雨不多不少百姓才能有個好收成,可這幾年天公不做美,雨水一直都下得多了些,莊稼收成也就越來越差,百姓日子是越發難過了。

說著就有人找玉娘有事,玉娘隨著來人出去了,留下四人在屋中喝茶,大先生看著溫婉珍與溫景浩面露不快道:「你們二人可是見她身份低微看不起她,若是你們父親來了,也是會讓你們叫他一聲玉姨的。」

溫子昂好奇地問道:「老師,我爹也認識玉姨嗎?」溫婉珍由是好奇爹爹難道也會逛妓院,不對,爹爹曾經是京中紈絝,應該是妓院常客啊,只是這裡離邊關有些遠,爹爹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大先生見溫景浩神情仍有些不忿,也看出了溫婉珍的疑惑,於是放柔了聲音道:「罷了,不知者無罪,我就給你們講一講玉孃的事。這玉娘乃是個奇女子,她的父親是鎮北軍的一位校官,也是你們父親進入軍營時的上官,那時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們父親從軍,都在想法子把他趕出軍營,而這位校官卻獨獨看好你父親,暗中給了他不少幫助,你們父親可是稱呼這校官老哥的。」

「當時鎮北軍與梁人有一場大戰,校官上戰場丟了一條腿只能退役,然後就回到了這裡,大年後,你父親已調到了西南

軍,成了一名將軍,曾特意找來拜訪他這位老哥,結果卻得知這校官被人打死之事。」

長嘆一聲,大先生接著道:「原來校官的女兒玉娘從小就長得貌美"伶俐,被她的母親許給了一位書生,可這書生不事生產,好逸惡勞,全都靠父母妻子養活,後來不知怎地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氣死了父母,輸光了田產,最後還把妻子押上了賭桌。」

溫景浩氣得一拍桌子道:「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這也太可惡了。」

溫子昂也是氣得握緊了拳頭,問道:「老師,這男人還活著嗎,活著我去把他弄死。」

大先生拍了下溫子昂的頭,接著道:「玉娘被輸給了他人,只恨她父親當時不在身邊,家中老母氣得大病一場,卻無人能為她出頭,最後幾經輾轉,就被人賣入了青樓。」

「校官回來之後,自是十分氣憤,找到了青樓要為女兒贖身,只惜當時的玉娘已成了青樓的頭牌,老鴇不肯放手,出了一千兩的天價,校官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銀子,最後憑著一股酒勁想要強行搶人,卻被妓院的打手給失手打死了。」

「你們父親來到這裡後,就給當地官府施壓,最終嚴懲了那個老鴇和打手,還為玉娘贖了身,只是玉娘卻沒有離開青樓,而是選擇留下做了這裡的老鴇,你們可知這是為何?」

溫婉珍忍不住跟著問道:「是啊,她為什麼要留下,找個人嫁了豈不好過這樣…」

大先生道:「這就是玉孃的不凡之處,她進了青樓,才知道青樓女子的苦楚,沒有人生下來就***,也沒有女人平白就想出賣皮相,進入這裡的女子都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這裡的女人有被迫賣進來的,但也有一部分是自己願意進來的,她們有的是為了養活家人,有的是為了活下去。這個世間並未給女子太多機會,在孃家時要幫家中幹活,照顧弟妹,嫁了人要相夫教子,操持家務,而除了這些之外,女人能做的事太少了。特別是在家中出現重大變故時,女人往往最早被家人捨棄,來的路上你們也看到了,貧困人家中,最早被買掉的都是女孩兒,好些的被有錢人家買去做了僕人,剩下大部分都進了青樓。」

「玉娘留下,因為妓院是這些女人活下去的最後一條路,在你們眼中,這是卑賤之所,但在她人眼中,這就是活下去的一種生存方式。玉娘留下,只是想幫那些走投無路的女人,既然這世間總少不了青樓,少不了這個地方存在,那麼就盡她所能,讓這裡成為世間女子最後的一處庇護之地。」

溫子昂低頭想了會兒道:「老師,是不是隻要天下沒了受苦的女子,那就不會有這種地方了?」

「傻孩子,這世間又什麼時候能少了受苦的女子呢?」玉娘從外面走了進來,聽到眾人談論她的事也並沒有不自在,仍是笑盈盈坐回了座位。

溫子昂吐了下舌頭不再說話了,玉娘卻是望著大先生道:「上次先生來曾說西南王要養幾個女娃給女兒培養成隨身侍衛,剛好我才收了兩個,先生看看機靈不,若是可以就帶走吧,她們跟了西南王以後也會有個好出路。」

溫子昂突然驚訝道:「玉姨,我姐姐身邊的紅梅就是你送到爹爹那裡去的吧,我聽她說過她小時遇見了貴人,這才能吃好的穿好的,跟著我姐逞威風。」

玉娘笑著點頭道:「怎麼,那小丫頭現在很威風嗎,當年到我這裡的時候可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時間好快,有了吧。」

玉娘使人帶了幾個孩子過來,卻是四個瘦瘦巴巴的小女孩,最小那個也就,溫婉珍看得眼圈一紅,這得是多狠心的家人啊,能把這麼小的孩子往妓院送,可再看她們焦黃的頭髮,瘦小的身子,已不知她們餓了多久,即使家人不賣掉她們,她們怕也是活不下去吧。

大先生卻是有一絲為難,如今溫婉兒回到了京城,身邊並不缺丫鬟婆子伺候,已經不需要再調教女侍衛了。溫婉珍看出大先生的遲疑,搶先道:「我身邊剛好缺了女侍衛,這幾個孩子看著不錯,大先生就收下吧。」

大先生愣了下含笑點頭,從懷中抽出一張銀票交給玉娘,玉娘接過看了一眼笑道:「那我就不和您客氣了,這多的銀子我也不找給您了,這最右邊的女孩兒爺爺奶奶都病了,父親出去打工已經兩年沒回來了,只一個母親實在沒了法子,老人的病不能斷了藥,小兒子沒了奶‘水眼看都要活不成了,這才不得以賣了女兒,我多給她一些銀子,告訴她以後要見女人到西南王府找去。」

溫婉珍聽得憐惜之心大起,走到那女娃身邊拉著她的小手感嘆道:「孩子,怎地你這麼命苦,這才一出生就要在這世間掙扎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