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最擅長的事,是將一個個有提示性的事件,過濾成自己認為有用的線索,然後那些細節拼湊起來後,預設為事實。而在這件事情中,最傷腦筋的是,無論陳思源,還是馥汀蘭,他們都在躲避一件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事,而選擇性相信那一切的發生僅僅只是不理智情況的後續,即便是前塵往事接踵而來,誰也不願打破目前墨守成規的生活,下意識讓自己繞過真相本身,在感情的牽絆中回到最初最舒適的狀態,大家亦會自動疏導自己忘了該忘的。

所以,這一瞬須臾怎麼能抵得過那百餘年的愛恨恩仇,不過是一場演技罷了。

自那天后,這座城市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雨,纏纏綿綿,悲悲切切,像沖走了什麼,又好像真的忘記了什麼。

這一整週我基本都在忙碌著新節目錄制的準備工作,十夜在忙著他新戲的收尾,我們也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面,每天他都會給我發來暖人的訊息,夜裡會與我通電話哄到我熟睡。因為雨的緣故,我這一個星期都是坐公交車出行,這一天是週五,一直過了傍晚,我方才向家中返去。

蜷縮著身體在十夜送我的雨衣裡,手中還打著一把透明的雨傘,那傘上凝結了一層白色的霧氣,時間已經稍晚一些了,我方走進家門口的狹長鬍同裡,大概剛剛過了七點鐘,因為天色陰沉,濃濃的迷霧籠罩著那裡。

我清楚的記得,空中低懸著令人抑鬱的黑雲,而昏暗的路燈照著滿是泥漿的基石,淡淡的黃色燈光從兩旁的古玩店鋪的玻璃中折射出來,盈盈微光穿透了霧氣。大抵怪誕的事蹟都好像是在這樣的時間和環境發生,不覺我的精神開始緊張起來,我開始後悔拒絕了陳思源的護送,於是我加快了腳步,幾乎到了跑的程度。我剛剛走近家門外的第二根門柱前面,一個身材短小的男孩子穿著黑色衣服,一動不動的坐在我家大門前的木階上,雨水像與他無關一樣,肆意妄為的穿透他的身體,他見我走來,突然抬過臉,那面色是慘白的。

倘若給一個相同時機遇見相同的境遇,我相信你們一定沒有我的冒險精神和超強的毅力,我自從知道了自己超於常人的能力後,便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馥汀蘭此前已向我講述了我將經歷的所有可能,當然不包括待開發狀況,可是在這樣的情境下,我依舊嚇得不輕,最糟糕的是他在同我打招呼。

我恍惚後愣在那裡,雨傘不自覺脫離我的手,落在了地上,我能清楚的聽見雨滴敲打在我的雨衣上的“噠噠”聲,有風從耳邊刮過,有些老窗欞咯吱作響。一道極強的閃電後,一聲響徹雲霄的悶雷, 我頑強的立在那裡,下意識的張開嘴,想要喊出來,卻控制住了,我對著大腿狠狠的掐了一下,恐懼夾雜著宿命,讓我不得不決定面對這一次。在這裡我一定要刻意的補充一句,那僅僅只是個影子,在強烈的閃電下,男孩的身體彷彿完全融入空氣中,忽隱忽現,直到閃電過後,影子又顯現在黑暗中,我目瞪口呆將他望著。

“姐姐,你能看見我嗎?”

我這才發現,是上次將我嚇慫那男孩,他竟然又找到了這裡,我顫抖著牙齒,向後撤了兩步,能清楚的聽見自己才進水坑,那水下的泥濘發出的“咕咕”聲。

他很怕我跑掉一樣,用不安的神情,不斷高聲的重複著,“我想找馥先生,姐姐,求你了,幫我求求馥先生,我願意做任何事,……”

可那聲音即便很努力,卻也還是奶奶弱弱的,我的意識開始清晰起來。

那無神的眼淚汪汪的眼睛正望著我,無比期待我的回答。

“姐姐,我想回家,可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想讓馥先生幫我找媽媽……”

霧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路燈將我們照得更亮了些。我聽了他間斷而不確定的敘述,原來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只是相見馥汀蘭才尋到這裡,可是最糟糕的是馥汀蘭明知有這回事,卻將他狠心的扔在了這裡。

“這太不像話了!”我的老天,我差點就忘記了馥汀蘭本就是個涼薄的人,在對我態度改變的同時,我卻還能期待她對於別人的改變,這怎麼可能呢!

這才發現,我家門外有一個透明的水帳,我用手指碰了一下,不過一個可憐的男孩子而已,她竟大費周章的布了一個陣局,我真不知馥汀蘭還有這等本事,難怪這孩子只能蹲在門口的地上。

他蹲在地上,哭得更加厲害,任淚水奔流,卻無法打溼衣襟,正常的人類再無法看見他的模樣,忽地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我的心更加柔軟了下了。

“我會幫你找到媽媽的。”

此言一出,小男孩十分放心的點著頭,我隨著他注視的地方看去,他面前的地上有一支圓形的金屬器具,幾乎快要消失在泥水中,他想要撿起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這是媽媽的……馥先生剛剛不想要我找她,就給扔出來了,可是我撿不起來,姐姐,我怎麼了?”

很顯然一切玄奧的事情都會在這物件上,對於這段時間發現和緊跟著發生的事情,我完全束手無策,全身有點發起冷來。我強迫自己神色略定後,蹲下身體撿起那東西。

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銀手鐲,汙濁的帶著陳年銀鏽,撿起來的一瞬間,我害怕的睜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的思維意識被什麼吸走一般,沒有人能瞭解我這一次內心的鬥爭和強自的壓抑,我不想變成馥汀蘭那樣的怪物,即使曾故作輕鬆的誇讚這樣的超能力好酷。

我不知道陳思源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他遠遠看見我正對著門柱說話,聲音有些壓抑的打斷我,“奶糖,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陳思源像是看破了什麼,伸手接過了那手鐲,用胳膊親切的摟住我的肩膀,親自為我開啟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