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死燼復燃 第四十六章 雲亭水幻獸

雲海翻滾，一雙猩紅的目光從雲中射出，落在了不遠處的兩人身上，雲霧蠕動，形成了一張帶著利齒的黑色大口，趙華雨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撫摸著那張猙獰大嘴，“老朋友，最後一場了，以前都不許你吃人，委屈了這麼久，真是辛苦你了。要殺小師弟的人，我不會放過，你也不會對不對？這一次，隨你痛快。”

那猙獰巨嘴劇烈地晃動著，彷彿得到應允的孩童一般歡愉，它帶著黑色長烏雲從天空滑落，一張大嘴將壯漢和女子連同他二人周圍的土地一起吞下，地面上留下了三丈之大的一個深坑，齒痕清晰可見，黑色巨口在奮力咀嚼，那土黃色巨犀和燃燒著火焰的猛虎逐漸消失潰散。終於，漆黑的大嘴張口吐出了一些雜物，打了個飽嗝，體型迅速縮小，最終化為了一隻漆黑色的小魚，游到趙華雨的身邊，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怎麼還哭鼻子了，不怪你，氣運這種東西，你說了也不算，能夠保留最後一點氣運，你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該感謝你才是，否則我連小師弟都救不了。阿魚，抱歉啊，沒能讓你脫胎成人。”

雲海水幻獸拼命搖頭，不斷地在趙華雨的身邊游來游去，趙華雨落在地上，林玉看著他胸口的鮮紅，只覺得千言萬語憋在胸口一個都吐不出來。

“小師弟，有些事我還沒有告訴你，大師兄他已經……隕落了，我被雲渺劍宗俘獲後，被讀取記憶拿走所有情報，他們廢了我的劍魂，斬斷了我的手腳筋，是三師兄救了我。三師兄說，讓我活下去，只要小師妹還活著，雲渺劍宗就還活著，他為了救我也遭了毒手。我聽說你的事想來找你，但又沒臉見你，只能留在古韻鎮打探訊息。我是個廢人，幫不上你什麼忙，這些年雖然吃了不少苦，但不管多麼艱難總會想起當初劍宗裡的日子。”

“三師兄臨走的時候，將一部分氣運給了小魚，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想讓我把劍氣傳給小師妹，但……抱歉了，還是被我用掉了。小師弟，我害死了三師兄，害了二師姐，害死了那麼多的族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真的不想。我想和你去找小師妹，但我沒那個臉，我知道你們打心眼兒裡不會怪我，但我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燒雞真好吃啊，酒也好，饅頭也很甜。什麼時候要是能回雲渺劍宗一趟，看看那裡的山山水水，就更好了呀。”

趙華雨倒在林玉的肩膀上，雲海水幻獸眯著眼睛，逐漸消散在空中，趙華雨嚅囁道：“真想回雲渺劍宗看看，你說，這麼久過去，那條金鯉魚真的會長出龍鱗嗎……哦，我忘了，魚已經被你和小師妹偷偷吃掉了……”

林玉渾身僵硬如鐵，一股清風吹來，揚起了趙華雨的頭髮，他雙目緊閉，嘴角帶著一抹笑容，一滴一滴的鮮紅從破爛的衣服上滑落，落在地上。

“林玉，他走了。”

周紫玉輕輕抓著林玉的手掌，他的手冰冷的像塊石頭，他沒哭，也不說話，只是站著。

“雨師兄，見到師父，請你告訴他，我會找到小宗主好好照顧她的。幫我告訴大師兄，我不會再貪玩了，那麼多年，謝謝他教我那麼多劍術，給我出頭打架。哦，還有三師兄，也替我給他帶句話，他其實很帥的，比我帥多了，一點也不娘。”

林玉抬起頭，天空很遠，雲也很遠。

“雨師兄……一路走好。”

……

風婆婆死了。

小丫頭喝完蛤蟆野菜湯後美美睡了一覺，夢到了和小師兄一起吃黃金魚，一起去偷青眼鳳雀蛋，一起寫字，一起在的打劍石上睡覺。夢到了大師兄拿來的燒雞，二師姐送來的珍珠雨露茶，三師兄兌了水的瓊漿玉液……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吃的，大家坐在院子裡，一邊聊天，一邊吃飯。

小丫頭醒來的時候，躺在風婆婆的懷裡，她抱著她，乾枯的手掌還放在她的腦袋上，她呼喚了好幾聲，風婆婆卻只是將腦袋垂在胸口，一動也不動。她知道，她不是睡著了，她死了。就像十三長老當年擋在她面前那樣，一動也不會動了。不一樣的是，這一次血沒有濺在她的身上。

青青坐在風婆婆的懷裡，把她的兩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就像當初她活著那樣，帶她穿過大山，穿過大河，天涼的時候，她就這樣抱著自己，不管多冷，哪怕沒有篝火青青也不會覺得寒冷。

風婆婆說過好多遍，她要是不在了，不用埋她，要把她的衣服拖下來帶走，有了這些衣服她可以走的更遠，活的更久。去找小師兄，他一定在東洲，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但是不要問別人在哪裡，永遠不要問，要是問了，小師兄也會死的。

小丫頭安靜了許久，突然嘴角用力向下，眼睛通紅，她死死攥著衣服，不肯哭出聲來。堅持了好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嗚咽起來。

“小師兄……你在哪兒啊……這麼久了……你怎麼還不來找我……”

破舊的小廟裡，小丫頭坐在風婆婆的屍體懷裡，嚎啕大哭，淚水斷了線一般落下，不一會兒就打溼了她的衣服。

哭了很久很久，小丫頭抹了抹眼淚，她起身去拉風婆婆的屍體，想要將她拉到寺廟外，用土埋了。風婆婆很瘦，每一根骨頭都可以看到，她也很瘦，同樣骨瘦如柴，沒什麼力氣。風婆婆說不用埋她，但小師兄也說過，如果人死了是必須要用土埋的，這叫下葬，不然的話就要變成孤魂野鬼，傷心難過一輩子。

日落黃昏，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細雨，風婆婆已經被小丫頭拉到了院子外面。她拉不動了，就坐在的地上，開始刨坑，用那雙稚嫩的，白皙的小手用力挖，好幾次挖到石頭弄得手指上血，她含著淚用力刨。刨不動了，就撿了一些樹枝用力扎，扎的土壤鬆了再刨。

她刨了一個坑，勉強將風婆婆拉進去，然後用土埋起來。青青想起了和小師兄埋葬的那隻小麻雀，於是又撿了三塊石頭壘起來，小師兄說過，這是墓碑。

“風婆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會找到小師兄的，不管用多久，我都會找到他的……除非……”沾滿泥土和鮮血的小手用力攥著衣服，小丫頭扁著嘴巴道：“除非他不要我了……或者我也死了……風婆婆，你好好睡覺……”

小丫頭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回到寺廟。廟裡還有一隻切好的蛤蟆，還有一些野菜，從此以後，她要自己做飯了。

什麼時候能找到小師兄呢？希望自己不會死在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