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孤行這般一問,趙無錢明顯愣了一下,極其不自然。誠如他所言,與其說趙無錢是下山歷練的,倒不如說逃難的。

下山歷練,歷的是人世疾苦,練的是面對這些疾苦之時所不失的本心,既是歷經苦難,帶恁多錢財又有何用。

由此看來趙無錢所帶的錢財似乎多的有些過分了,隨手就能拿出一錠金子,更帶著足以買下好幾座大宅的銀票。這些錢財足夠一個小門小派的日常運轉,就算說是他將自己這些年在崑崙派的所有資財背在身上也不為過。

李孤行狐疑的看著他,面上有些擔憂。

“咱們兄弟之間不必藏著掖著,有什麼難處儘管跟兄弟我說說。”

趙無錢斜眼瞧著他,一臉的不屑。

“道爺我就是有錢,有能耐你咬我啊!”

蕭涵見這兩人鬥嘴,心中發笑,像他們這樣的關係,倒像是一對歡喜冤家。

忽而他倒抽一口冷氣,回身瞥見,那徐念已經抱著錢柔的屍體淌進了洛河之中。

“你們別鬥嘴了,快救人!”

冬日凜冽,洛水冰寒,徐念傷心欲絕死志忽生,一步一步踏入河心之中,蕭涵發現的時候水已漫過了腰身。

刺骨的洛水並沒有讓他後退半步,前方的深淵對他而言彷彿是一種解脫,他極其深情的看了看懷中的錢柔,淚水終於從眼眶之中湧了出來。

“生,我們不能在一起,死定要有我陪著!錢柔......等我!!”

蕭涵不通水性,想救也救不了,李孤行和趙無錢卻也無計可施,他既生死志,武功又比兩人高強,他倆又有什麼能力將徐念救回?

李孤行看向趙無錢,急問道:“小雜毛,你勸人的本事如何?”

趙無錢攤了攤手,“騙人我倒是能有一套,勸人不太行。”

李孤行愁道:“我苦勸良久,徐念依舊這般,我剛剛想著要不要換個路子。”

“換路子?”趙無錢有些疑惑,不知道李孤行腦袋裡想著什麼鬼主意。

李孤行點頭道:“是啊,你來做一回惡人吧!”

趙無錢心中會意,長舒一口氣,“好人自有你來做,惡人我來!”

他剛要出言相勸,便聽李孤行叮囑道:“定要貼近實際,他是個聰明人,瞎說八道可挽不回他。”

趙無錢頓了頓,將想說的話又在腦中過了一遍。

他素來口才極好,卻也僅限狡辯,小時曾在崑崙山上做錯了事被師兄責罰,憑這一張伶牙俐齒將師兄數落的直拿腦袋撞牆。

師兄吃癟後叫來了十幾個師兄弟一起責罵趙無錢,卻不料趙無錢口齒如刀,一張嘴抵的過十幾個人,頗有舌戰群儒的感覺,那一仗趙無錢與十幾個師兄弟吵的天昏地暗,直將十幾個師兄弟罵到懷疑人生。

此時與那時並不相同,他不能肆意妄為,罵人更是勸人,尺度把握不好,恐難將徐念救回。

趙無錢慎之又慎,又將話語在腦中過了一遍,此刻洛水已經漫到徐念脖頸,再有幾個呼吸便救不回來了。

就在洛水將要淹沒徐念之時,趙無錢眼睛大亮,放聲喊道:“徐念!你就是個懦夫!像你這樣的人今生今世不配有女人!錢柔寧願給別人當小妾都不願意嫁給你,這就是證明!”

一句話說將而出,嚇得李孤行捂住了臉,他可沒想到趙無錢竟這般敢說,字句戳人軟肋,有些時候話比鋼刀還利。

他悄聲道:“你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狠了。”

蕭涵忍受不住,伸出掌來,要替徐念教訓教訓他。

趙無錢嘻嘻笑著,伸手攔住,“你看,他停下來了!”

果然,趙無錢這般一罵,徐念果然聽了下來,算是一隻腳從鬼門關外踏了回來。

“你找死??!”徐念聲音傳過,震耳欲聾,其中真力鼓盪,直將洛水震裂如沸。

趙無錢不自覺向後他退了退,此等內力不可謂不強,便是跟他以往相比也只多不少。

他頓了頓,繼續道:“找死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你既已生死志,還管別人說你什麼、怎麼說你。說到底只是個恃強凌弱的人罷了,你若真覺不對,大可以走上岸來殺我!”

蕭涵遠遠瞧著徐念,凌厲的眼神之中帶著許多殺意,他暗中擺開架勢站到趙無錢身後,小聲道:“你別刺激他了,真殺了你怎麼辦?”

李孤行也勸道:“小雜毛,你說的也忒狠了些,連我都想給你一劍!”

趙無錢心中豈能一絲懼意都沒有,若他所料不錯,這些話雖然觸及到了徐唸的底線,卻不會令他真下殺手,這也是他方才再三斟酌話語的原因。

李孤行既要反著來,便是要在徐念崩潰的邊緣反覆拉扯,激發他心中的怒意,讓強烈的憤怒暫且壓制心中尋死的念頭,只要徐念上了岸,便會明白這一切,也就不會再尋死了。

徐念強忍著怒意,眼前洛水自流而去,無始無終、不因外物更改、也不因悲痛而停,他反問自己,“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