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校長本來對羅薇的態度就不是很熱情。她是部隊出來的,在她眼裡,同伴之間磕磕絆絆,有些爭吵是難免的。

羅茜那孩子她也不是沒見過,是個傲氣的。就她那性子,絕對不是個會吃虧的。反而眼前這孩子,長的沒羅茜高,身子也沒她壯,在球場上讓這麼瘦小的孩子拿球給打了,要她都沒臉跟別人提。

她沒讓人把她隊長的職務給撤了,就算不錯了。這家裡人還找過來嘰歪。

打人總是要有理由的,她讓人把徐可可叫來,就是要問一下,為什麼打人。可又牽扯出這孩子的私事。她剛開口問,徐可可還沒來的及回答,就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

“報告!”

羅茜推門從外面走了進來,“校長好!”

竇儀沒說話,又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羅茜。沒人叫她,是她自己來的。

羅茜站的筆直,身上穿的整齊乾淨。那衣服料子,一看就是市面上買不來的。新的晃眼,應當是還沒下過水的新衣服。和她姐身上那件,就是顏色不一樣,款式卻是一樣的。

竇儀怔了下,旋即又恢復了平常,她注意到她們身上的衣服,連釦子都是跟衣服顏色配著來的。

竇儀又把視線落在,站在羅茜前面的徐可可身上。她之所以會去注意這姐倆的穿著,就是因為這孩子一站在她跟前,她就看到這女孩子的袖子短了一大截,得有半掌寬,是拿別的布補齊的。褲腳那兒露著腳踝,邊上已經磨的起毛了。還有她腳上的小白鞋,腳趾頂到了頭,不用說她穿了,自己看著都難受,這鞋得多擠腳。

可就算是這樣,她站在羅茜前面,依然沒輸給她。羅茜下巴微揚,眼神倔強清冷,身上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可這小姑娘卻從容淡定,從她一直答非所問說的這些話,就知道這孩子是個精的。羅茜跟她倆鬥,不是個。

竇儀看她們的眼神太有壓迫感,徐可可有那麼一刻,感覺自己被人看透了。她甚至前所未有的心虛。自己的小伎倆在這人面前不值一提,就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

“孟冬,你和這女的是什麼關係,你媽又是怎麼回事?”竇儀在打量完倆人後,又重新問了一遍問題。她問問題前,眼神狠厲的制止了想要開口說話的劉老師。

竇儀除了對校隊的工作偶爾會有要求。她從不管教學按排,幾乎所有的老師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她只是看著。可是全校的老師就是怕她。沒有一個人會因為她不識字,就敢騙她。

她在教室外面一站,她們看到她,明知道她可能聽不懂,卻還是會緊張。

徐可可看到了竇儀看劉老師的那一眼,其餘兩人也看到了,哪怕這一眼看的不是她們,所有人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都跟著緊了一下。

“家裡日子太苦了,我媽帶我們從老家來找我爸。我媽在城裡沒工作,就靠打散工養活我們。可城裡什麼都要錢,學校要交書本費,她手裡只能湊出一個孩子的,周圍人都借遍了,她張不開口。她讓我去跟我爸要,我爸說,他跟我媽沒感情了,除非她同意離婚,不然他一分錢也不會給。”

徐可可冷笑,“沒感情,他們結婚快二十年了。除了我和我妹,中間有過一個男孩,沒保住。後來他回家探親,還有了我妹。沒感情,早幾年不說,結婚前不說。我媽快四十了,把一輩子都快搭進去了,給他在家裡把老人都伺候走了,他說沒感情了。

我媽沒文化,農村婦女,要是沒跟她,找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漢子嫁了,日子不會比現在更苦。說不定現在一家子合合美美的過日子呢。”

“為了能離婚,他動手打我媽。打的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幾天下不了床。我媽不想離婚,不是她想捱打,不是她還覺著這個男人好。她是怕別人瞧不起我們姐妹。她想著沒了媽,也比有個離婚的媽,名聲要好聽。她想著要是她死了,我爸就會管我們。她晚上趁我和妹妹睡著了,就這麼吊死在了屋裡。

我媽死了,我還有個妹妹,我還要上學。日子還要過下去。我去買煤,正好遇到我爸在給羅茜她姐買煤。我爸說,讓我給他把煤也買出來。我沒答應,我媽剛死。我心沒那麼大。跟我爸動了手。

羅茜她姐就報了警,她自己當著警察面,親口承認,她跟我爸一直同居。最後警察把他們倆抓走了。”

徐可可一口一個羅茜她姐,羅茜從最初的吃驚到後面的羞愧。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天她回家,她姐也在家。她爸在家發火,讓她姐跟那個孟子康分手。說她姐不明不白的跟著這麼個人算什麼。以前她姐離婚,就讓他已經在單位上沒了臉。現在還又鬧到派出所去,鬧的周圍人都知道她和孟子康的事。她爸說,他的臉都讓她姐丟盡了。

當時她就不同意她爸的想法,面子有她姐的幸福來的重要嘛。

然後她姐解釋了好久,孟冬這個名字頻頻出現。聽說她媽死了,鄉下女人沒文化,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把自己折騰死了,這能怪的了誰。倆人感情不合適,就應當極早分手。誰都別耽誤誰。她覺著她姐說的對。

可是今天徐可可的話,讓她也糊塗了,她不知道哪裡錯了,她覺著她們說的都對。

旁邊傳來嗚咽聲,嚇了徐可可一跳,是劉老師。自己也沒煽情,就是平鋪直敘,有什麼可哭的呢。徐可可猜,可能自己的話裡有什麼觸動到了她,產生了共情吧。

“所以你就是因為這事,才在操場上拿球打的羅茜。”

正在好奇打量劉老師的徐可可忙回過頭,望向竇儀。竇儀沉著臉,整個人比剛才看起來,還要冷。她垂著眸,徐可可看不清她眼裡的情緒。只見她手裡拿著個英雄鋼筆,在練習本上胡亂划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