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局長問:“人呢?”

朱立世說:“放了。”

苟局長:“放了?”

朱立世:“放了。”

苟局長想問為什麼放了,見朱立世神情萎靡,臉色蒼白,便說:“一宿沒睡?……看著你挺累,回去休息吧。”

朱立世突然抬起頭,看著苟局長說:“哥,兄弟這輩子有今天,全是仰仗大哥栽培,大哥對我恩重如山,現在到了我回報大哥的時候了……我,萬一,我,大哥,我的家人就託付給大哥了。”朱立世眼裡亮晶晶湧出淚水。

苟局長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說這話,出什麼事兒了?”

朱立世擠出一個苦笑說:“沒出什麼事兒,就算出了什麼事兒,都是兄弟的事兒,兄弟一人擔著。”

苟局長以為他們昨天晚上的行動無功而返,現在人雖然放走了,只怕將來會投訴。便說:“多大個事兒呀?別說喪氣話,有哥,你怕啥?萬一他找麻煩,找個協警頂一下就過去了。”

朱立世輕輕地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麼,聽到有人敲門,辦公室主任從門縫說:“局長,早會的人到齊了。”

早會時間到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朱立世站起身說:“哥,我真是累了,早會就不參加了。”

苟局長感覺朱立世很反常,又沒時間仔細問,邊收拾筆記本和筆,邊說:“那你就回去休息吧,別想那沒用的。”

朱立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心潮起伏難以平靜,眼睛看向窗外,腦袋像是被抽空了。

窗外大榆樹上兩隻灰喜鵲“嘎――嘎――”叫,你一聲,我一聲,叫的瘮人;輕風搖曳著樹葉,陽光在樹葉上跳躍;走廊裡傳來同事的腳步聲,朱立世能從腳步聲聽出是誰從門前走過……這一切都變得恍恍惚惚,宛如夢境。

半個小時後朱立世走出辦公室,他拎著一個鞋盒子下樓,在走廊遇到同事自然地打招呼,一切如常。

因為剛上班,此時很多同事並不知道他已上網路熱搜,他的醜聞正在網路上迅速傳播。

朱立世先到門衛把鞋盒子發了快遞,收件人是他在北京貴族學校讀書的女兒。

發完快遞,朱立世走向自己的奧迪Q7,他站在車前,回望公安局高聳的15層大樓,有一種如夢如幻的迷離,他鼻腔泛酸,眼窩溼潤了。

朱立世開車出了大門。

苟局長開完早會,剛回到辦公室,網管安全處長楊茂林就跟了進來,彙報說網路上發現朱立世和孟憲雙的不雅影片,上了熱搜。

苟局長臉色陡變,開啟電腦搜尋了幾段影片,草草地瀏覽了一遍,腦袋轟轟作響,手抖得拿不動滑鼠。

苟局長立即打朱立世電話,語音提示不在服務區;再打孟憲雙的電話,孟憲雙接到電話就哭了:“哥,我在家呢,等著你來抓我。”

苟局長靜默了幾秒說:“我剛在網上看到,你別在家等著,主動點,去自首,將來好說話。”

孟憲雙:“好,我現在就去。”

放下電話,想起剛上班時,朱立世坐在對面跟他說的那番話,突然理解了其中的含意,有了不好的預感,立即派人去朱立世家,回話說他沒回家,現在去向不明。

這個上午,苟局長坐在辦公室不停地打朱立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朱立世失聯了,是潛逃了還是自殺了?

這事兒對自己會有什麼影響,要不要採取果斷措施?苟局長猶豫再三,最後決定拖一拖再說,如果他潛逃了,應該給他時間,他逃的越遠,對自己越好;如果他自殺了,能不能找到他,什麼時間找到他都無所謂了。

突然想起朱立世剛才坐在對面說的話:“沒出什麼事兒,就算出了什麼事兒,都是兄弟的事兒,兄弟一人擔著。”原來這是最後的遺言,而且,話裡有話,當時卻沒聽出來。

苟局長心裡一熱,明白了朱立世的用意,突然覺得輕鬆起來。

三天後,兩個採蘑菇的村婦在鳳凰山坡上發現了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場面慘不忍睹,兩人嚇個半死,連滾帶爬地下了山,隨後報了警。

警車一輛接一輛駛進鳳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