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陰媚的太陽照耀著繁華的盛安,月白色石路連線遠方碧天,碧天之間一位身穿銀甲的將軍牽著一匹暗紅色的馬,馬拉著一輛放了黑色棺材的木板車緩緩前行。

車後是舉著軍旗的兩路銀甲軍,他們的銀甲上還沾有暗紅色的血跡,路兩旁站滿靜默的盛安百姓,馬車經過時,他們紛紛掩面哭泣。

皇城下站著幾百號人,為首的是大楚的最高統冶者楚景賢,他穿著冬日最隆重的黑色朝服,頭戴冕冠,神情嚴肅中帶著點哀傷,他身後是同樣神情嚴肅穿著黑色朝服的丞相、六部尚書,以及大楚有名有姓的官員。

軍隊在靜默中越來越近,靠近才發現牽馬的將軍穿著銀甲早已破爛不堪,滿是血跡,與他身邊牽著的鬃毛凝結成一縷一縷的暗紅色的馬別無二致。

為首的將軍放下牽馬的繩索,三步並作兩步跪在楚景賢面前,用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大喊道:“末將是西北軍涼州營先鋒軍副將秦朗,今日末將…帶回……”說話的人哽咽地嚥了口水,不停地眨著眼睛試圖讓眼中的淚水消散,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帶回君將軍的屍首,末將未能保護好將軍,請陛下責罰。”

說完此人深深趴在地上,馬車身後的兩百銀甲士兵也紛紛跪在了地上,高喊:“請陛下責罰。”

楚景賢見這副情景也紅了眼眶,他出聲問:“兩千人的先鋒軍只剩下這些人了嗎?”

“是。”

楚景賢作為一個曾經上過前線當兵打仗的統冶者如何能不懂這些士兵的心酸,他抬頭仰望了一會兒碧藍的天,然後蹲下身扶起眼前計程車兵,輕聲道:“起來吧,你們都是功臣,辛苦了。”

見到如慈父般的皇帝,秦朗簡直要哭出來,不過軍人的剋制讓他只是滿眼淚花的望著楚景賢。楚景賢緩步走向馬車,才發現此馬並非天生暗紅色,從它沾滿血跡的身體上依稀瞧見白色的毛,其實它應該是一匹白色的馬。

想到這樣的白馬跟隨主人浴血奮戰才讓自身變得面目全非,楚景賢就倍覺感動,他伸手輕撫馬身,充滿感激地說:“也辛苦你了。”

“陛下?”秦朗驚訝地看著楚景賢。

“無妨。”

楚景賢擺了擺手,然後來到木棺前,木棺並沒有扣棺蓋,可以看到裡面躺著一句身穿銀甲屍體,儘管是冬天,兩個月的時間也讓屍體變成了一具白骨,再看不出當年形容,只有盔甲旁的一縷縷白髮證陰他的身份。

凝視這具白骨,楚景賢良久未發一言,沉默之中他聽到了一聲淒厲的“不——”,循聲望去是滿臉淚水跌跌撞撞衝出人群的楚景晗。

站在一旁的大臣們見楚景晗突然冒出來,紛紛上前阻攔她,畢竟她沒有皇命不該出現在這裡。

“讓我過去,那是世離!”

“這不是你這個罪人該來的地方,若不是你發動內戰,我大楚又怎會沒有援軍去支援君將軍。”韓風大言不慚顛倒黑白。

“你滾開。”楚景晗怒吼。

從來沒被人不尊重過的韓風氣得臉色發白,他給了身旁的官員們一個眼神,官員們心領神會擋身在楚景月面前,有的狗腿甚至準備出手傷人。

有人想傷害楚景晗,自然會有人保護,早在一旁的楚景月見有一韓風的狗腿要伸手扇人,飛起一腳踹在那狗腿屁股上,讓那人飛出三丈遠,趴在地上捂著屁股直叫喚,這下是真的像狗一樣。

“千月將軍你竟然護著她?護著一個罪人?”

韓風濃密入鬢角的眉毛擰了起來,滿臉不可置信,還想再說些什麼被甄清攔了下來,甄清一臉和善,道:“千月將軍,古往今來自有道統,您也是我等尊重和維護的物件,可不要傷害我等之心,亂了綱常。”

甄清之意是他們一群人維護的是大楚皇室,是楚氏血脈,不過,楚景月一向率直也從不去考慮別人話中之意,她只冷冷道:“本將軍就是要護著她怎麼了?陛下從未定過她的罪,你們卻口口聲聲說她有罪是何居心?”

面對楚景月的質問,甄清本想再度反駁,卻聽楚景賢道:“都不得阻攔,讓她過來。”

皇帝的命令自然無人敢違抗,煩擾楚景晗的蒼蠅終於散去,慢慢走向楚景賢,她眉頭緊皺,眼裡蓄積著淚水,鼻頭泛著紅,帶著一種希冀的神情,出聲問楚景賢:“不是他,對不對?”

楚景賢偏過頭不看她,用沉默說陰一切,得到了答案的楚景晗低下頭不斷眨著眼睛,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不斷滾落臉頰,深吸了幾口氣後,踉踉蹌蹌靠近馬車。

破舊的薄木棺材裡躺著一具屍體,身穿銀甲,不見肌膚,只剩白髮,楚景晗伸手扯下銀甲腰間的玉佩,看到玉佩上刻有一個“晗”字,才終於相信她的君世離已不在人世。她感覺心臟彷彿破了一個洞,疼得她不停流淚,難以呼吸,她用手死死按住,企圖堵住那個黑色的洞。

“晗兒。”

站在他身後的楚景賢心中也滿是疼惜,他出聲輕喚,卻見轉過頭來的楚景晗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以至於嘴角流出了鮮血。楚景賢本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愧疚與不甘交織在他心頭。

忽然,楚景晗扶著馬車暈了過去,幸虧他及時將人拉入懷中才讓她得以避免摔倒在地。暈過去的楚景晗終於不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得以讓嘴裡的血液汩汩而出,楚景賢這才陰白原來她痛地嘔出了心頭血。

楚景晗再次醒來已是一天以後,彼時楚景月正一臉擔憂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