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在那一瞬間,何小尾想起梁王的那份親筆信,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梁王會出現那麼明顯的紕漏了。

梁王這個人唱戲扮相入木三分,心計也深,可到底是不如微如塵一樣,有掌控全域性並且社局謀劃的能耐。

微如塵的死確讓她覺得十分可惜,看來梁王的確是命不該絕,前輩子有自己的妹妹為她擋刀,這輩子還有微如塵先生為他捨命,活下來的總是梁王。

若是梁王身邊沒有微如塵,這個人,倒也不必讓自己那麼放心上。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蕭若空:“麻煩兄弟了!”

“為姑娘辦事是應該的!”蕭若空猶豫了片刻,還是撩開衣襟跪在地上:“今天同梁王的守衛小高交手,屬下有意替姑娘招攬,不曾想連累了兩個兄弟枉死,請姑娘贖罪。”

何小尾從未怪過蕭若空。

她已經把跪在地上的蕭若空扶了起來,張口說道:“既然兄弟早就已經猜出邊疆之行皇帝會要了我的性命,所以想在我的身邊多幾個能人,便想要招攬人才,無非是想把我毫髮無損的帶回來,不愧對父親,我心裡是懂的。”

蕭若空始終彎著腰,低著頭,姿態恭敬,聽著何小尾提起她的父親,身體伏得更低了一些,垂著一雙泛紅的眼睛不吭聲。

“小兄弟,回去吧,等祖母去了皇家庵堂清修之後,我們就要準備起身去邊疆!”

蕭若空送何小尾也回了院子,這才轉身離開。

何小尾進了門,海棠便立刻替她脫了身上的大衣,低聲說道:“大長公主,剛才派的羅媽媽過來說姑娘晚上東西沒有吃好,惦記著讓人給姑娘送來了紅棗茶和一些點心。”

何小尾站在火爐前伸手烤了烤火,餘光掃過小茶几上,放著幾塊幽香的蒸糕和紅棗茶,這些都是自己平日裡最喜歡吃的,沉默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讓人給撤了。

剛才見的那個韋先生是祖母的人,自己是肯定不打算用的,盧護院又是許家護衛隊裡記得威望的人,這個人得留給母親,至於暗衛隊……

許守信馬上就要遠行,身邊雖說已經派了人,但出門在外,武功精湛非凡的高手越多,越能保護她的安全。

海棠進了門,俯身行禮之後:“姑娘,還需要給您備水洗一下嗎?”

忙碌了這些日子,眾人心裡都已經有了一個章程,如今許家男子已經下葬,梁王也已經入獄,心中那一股子勁兒一卸去,整個人便覺得又疲乏又累。

“預備好吧!”

海棠得了畫,轉過身出門就安排丫鬟婆子們備水。

何小尾那天晚上睡的是極不踏實,她夢到了邊疆的戰場上,自己的祖父,父親,叔叔和兄弟們夢到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肢殘骸,到處都是拼殺的嘶吼,武器碰撞的火花,擦的的眼睛過了個過去,可是她不敢眨眼。

她瞬間停滯,一般望著遠處天空中黑壓壓的一片術,數百萬支利劍劃破天穹朝著他急速而來,他踩著血吐和泥水,朝著那屍體之上不斷伐敵人的身影衝過去:“爹!快跑啊爹!爹爹!”

自己剛剛爬到爹爹的身邊,還沒有觸碰到爹爹的鎧甲,就聽到咻咻的聲音,從她的耳邊穿過,爹爹猛地轉身,用自己的肉身把她保護在懷裡,怕聽到的就是利箭穿透鎧甲,穿透皮肉的聲音。

她驚恐萬分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面色鐵青死死咬著牙的爹爹用力的抓緊了爹爹胸前的護甲,淚如泉湧:“爹!”

“真真,爹一直想等到天下太平,帶著你和阿孃一起去觀山水寫詩歌,過過尋常人家最普通的日子,可是爹爹要失信於你,失信於你阿孃了,再也無法保護你了。”

漫天的箭雨之中,她望著爹爹英俊儒雅的臉龐,還帶著笑意輕輕的抬手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我的好孩子,爹爹真真已經長大了,你要替爹爹守護好阿孃,不要復仇,不要含恨,安穩度過餘生,能活下去就好了!”

眼看著自家爹爹的身影像是流沙一般隨風而逝,她的心裡又慌又亂,五臟俱焚,急忙伸手去抓,可是什麼都抓不到。

“姐姐?”

她聽到聲音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最小的弟弟渾身是血,站在屍山血海之下,她瘋了一樣朝著這個弟弟跑過去:“啊宗!宗宗!”

明明知道爹爹和弟弟們早就已經去世了,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摧人心肝絞痛,讓人五臟俱焚,可她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因為這裡有她的親人。

小弟弟滿身都是血的,臉上露出懊悔的神色,聲音哽咽說道:“姐姐原本是答應了你,搬師回朝巢,要給姐姐奉上最漂亮的寶石,可是我要食言了!”

她一把抱住這個最小的弟弟,閉上眼睛放聲大哭:“我不要什麼石頭,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們好好的!”

“真真!”

何小尾聞聲回頭:“祖父!”

祖父身上還裝著平日在家練功時的素布衣裳,像往日那樣衝著她笑著招手,美目裡滿是慈祥。

手裡原本拽著弟弟的手突然一空,眼前再無弟弟的身影,她喉嚨發緊,只能含著眼淚一步一步的朝著祖父走過去,悲痛欲絕的跪在祖父面前,抱住祖父的大腿面前放聲痛哭:“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