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尾點點頭:“這個大理寺卿心中還有氣節,就是看在許家男兒為國馬革裹屍的份上,也會護上一護許家的女婿,第二,就是在他的心目中那個如今還是智手可熱的梁王爺並不是明主,而皇帝陛下卻值得他盡忠,可是不管如何,看在祖母是大長公主的份上,也會給我們許府賣一個人情來。”

“他若他深知純臣之道,便不會輕易參與黨爭,更不可能參與到替皇子爭奪皇位的事情上,如今魚於雖然被貶為了庶民,可是他的府上幕僚並不願意隨著這個大船一起沉了,肯定想盡了辦法在糧草之事上推敲,作文章,企圖讓於王翻身,你覺得這樣一個人,會心甘情願的成為於王手裡的刀劍嗎?”

許久諾認真的聽完何小尾為她揉開的分析局勢,一臉恍然大悟:“想不到,人心居然要算得如此細緻。”

整個走廊裡掛著素白色的紙燈籠,在昏暗的月光下搖搖晃晃,屋裡的炭火忽明忽暗,照射是一雙滿含悲的眼睛。

何小尾伸手緊緊的握住許久諾的手,溫柔的叮嚀到:“這穿了一層繁華外衣的京城,其實和邊疆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那裡是真刀真槍,血戰肉搏,而這裡則是陰謀詭計,爾虞我詐,若是被這繁華迷眼,醉生夢死,必定不能活得久長,若是能夠到了算無遺漏,善斷人心的這一步,你留在京城,必定會比我和守信更難!”

自從得知祖父父親們戰死邊疆之後,許久諾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從今往後,再也無人護著她們,萬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從前有親兄弟,親兄長在,又何須一個女子精於心計?

何小尾自己句句都有說錯,甚至一句沒提過艱辛,可是許久諾卻知道自己已經錯在了哪裡。

那一日,何小尾曾經教訓過許守信,說是如今許家已經如同刀尖上的魚肉,可自己卻沒把這句話深深的記到腦子裡。

不能怪她算計人心算的細緻,只能怪自己想的膚淺。

時至今日,何止沒有商量餘地,再容得他人率性而為,也沒有餘地允許他像從前那般疏懶,遇事也不肯費勁,心力的反覆思量得過且過。

如今,何小尾還在京城,可往後這京城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許久諾的嘴裡就像是咬了一口酸果子,躊躇難安起來,兩人又坐在一處休息,各自回到了院裡。

安排好這幾日之後,便一直在商量著日後又該如何作為,實在是太過於頻繁,以至於睡了兩個時辰之後才醒。

得知院子裡的姐姐妹妹們早就已經去了靈堂,他急忙起身訂了兩口點心,穿上孝衣出門。

好巧不巧,許久諾幾步沿著素布長廊往靈堂處趕,小跑著遠遠的就看到祖母身邊的羅媽媽身後還跟著一個外院的婆子,兩個人臉色凝重,正往祖母的院子方向走過去。

心中存了幾分疑惑,一到靈堂,便將這件事情說給何小尾聽。

“祖母那裡也不是出事了吧?”一旁的許守信蹬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分擔。

“今天早上我便聽到母經說祖母說明日不能沒有人來摔孝盆,要把那個庶子接回來,恐怕就是那個庶子的事吧。”何小尾說到。

不容姐妹幾個人都說話,就立刻有人上門來上香,何小尾一行人叩頭還禮。

明天相爺要出殯的訊息傳出來,前來登門祭祀的人越來越多,現在更是抽不開身的時候。

大長公主坐在身後的軟枕上,聽著跪在地上的潑婦說著莊子上的事情,纏著佛珠的手一把扣住旁邊的桌角,爭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你你再說一遍,那個孽障做了什麼?”

被這大長公主通身的做派,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磕頭,哆哆嗦嗦的說道:“公子,公子,他一早醒過來,非要那吳家的新婦伺候他,早上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那新婦竟然一頭碰死在房中,公子被她傷了臉,一氣之下,就將那心腹砍成幾段,讓人丟出去餵狗,可那新婦還是良民之身……”

“孽障可真是個孽障!”大長公主氣的一巴掌拍在旁邊的小桌上。

非要讓人家的新婦伺候,如今逼得人家心腹一頭撞死,還能是為了什麼?

大長公主氣的手都在抖,一忍著心頭的怒火問道:“那個孽障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嗎?”

跪在地上的婦人點了點頭:“老奴已經去打聽過了,公子要那李家的新婦去侍奉的事情莊子上已經人人都知道了,那一天,嬤嬤派人將公子送到莊子上,公子在馬車上就看見了那家新婦生的漂亮,當時就讓他們來伺候,新婦不願意,公子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莊子上的人都怕公子發脾氣,連累他們好多人都去勸那李家的新婦了,今天一大早那婆子就帶著幾個和李家新婦交好的夫人勸了幾句,說公子馬上要走了,讓那家新婦去侍奉用個早膳,對她家男人在府裡的前程也好,如今,李家的新婦才剛過去,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那裡!”

一旁的羅媽媽上前輕輕地扶住大長公主的脊背,為她順著心口的惡氣:“莊頭已經將知道新婦之死的人全部捆了扣住,去接人的兩個婆子回來稟報這件事情,就等著大長公主決斷。”

“這個畜牲,這個畜牲怎麼能如此惡毒?”大長公主氣的胸口,劇烈的起伏,怒火之下,心更是涼了起來,這個庶子竟然被教導成了這樣惡毒的做派。

若不是看在這個庶子是相府如今最後一個成年男丁,真不願意留下此等比畜牲還不如的孽障。

羅媽媽讓跪在地上的婆子出去,盯著那婆子磕頭,這才皺著眉頭說道:“大長公主!眼下還有更棘手的!死的那個婦人,正是吳瓊剛取回院子裡的媳婦!”

大長公主,怒氣攻心,一把扯住一旁羅媽媽的手腕,壓低了聲音:“你說吳瓊是那個前幾日為咱們冒死送回行軍記錄的吳瓊?”

“正是他!都是老奴不好,竟然把人安排到了這個莊子上,這要是讓真真小姐知道了可怎麼是好?”羅媽媽心頭大怒,看著大長公主臉上的血色,一瞬間攥著佛珠的手輕顫,急忙輕拂著大長公主的手背:“您先彆著急,您先彆著急,主子!”

死了一個良民不要緊,死了一個新婦也不要緊,可這個人偏偏就是吳瓊的媳婦,妻子被汙至死,這要是個血性漢子,恐怕就不會就此忍下。

可是這個吳瓊,為了許家捨生忘死,心裡還沒有幾分血性?

此事如果讓真真知道,怕是這府裡要翻天覆地,那個庶子可能還有命?

大長公主緩緩的鬆開羅媽媽的手,繃直了的脊背,慢慢的勾勒下來,閉著眼睛,靠在一旁的軟榻上,心頭冰涼。

如今,雖然已經知道那妾室肚子裡的孩子是個男嬰,可是小兒難養,更何況,她的母親神魂俱傷,這兩個孩子只能私底下偷偷的養,恐讓人知道,落人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