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天寶將魂遊地府 照妖鏡怒掃天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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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蘇天臨陣前使詐,重傷成都。世祖在城上看見,傳旨鳴金收軍,城上多加灰瓶、炮石、強弓、弩箭,緊守城門。軍士將成都抬進帥府,安寢在床,連忙把衣甲卸下。天子同了蘇威、公主前來看視。只見成都閉眼合口,面上全無血色,傷痕四周發紫。蘇威看過一遍,說道:“吾主有福,若是中了飛刀,屍首不能完全。蘇賊的寶貝乃仙家之物,毒藥煉成。凡人若遇此鏢,性命不能保全,元帥上應天星,受此毒物,不至傷命。”世祖道:“話是這般說,只是成都這樣疼痛,終究是不好袖手旁觀。”蘇威說:“陛下不必悲傷,臣昨夜觀天象,我大隋該當有血光之難,王氣是不絕的,少不得後來自有救星到臨。元帥乃毒氣追心,必須要割去皮肉,去此毒藥,流出鮮血,方保無虞。”公主點頭道:“先生所見不差。”來對成都道:“冤家,今日蘇先生與你醫治,你需要熬其痛苦,莫要高聲大叫,有傷元神。”成都道:“姐姐又來了,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害怕這個,不是教人笑?”又叫:“蘇先生,多謝你費心。”蘇威道:“不敢,元帥且自寬心。”吩咐軍士把戰衣脫落,面孔朝床裡。九人扶住,蘇威親自動手,拿一把短刀,連忙將紫肉細細割去,有一寸深,不見鮮血,多是青紫的肉。天子問道:“為何不見血跡?”蘇威說:“萬歲不曉得,這毒物乃七般毒藥煉成,一進面板,吃盡人血,變成紫黑。必須再割一層,叫痛而止,見血而住,方能有命。”世祖道:“好先生,這叫元帥如何熬當得起!”成都道:“萬歲,不妨事,決無妨害。”天子聽言,把頭一點,蘇威心知肚明,細細割去三層皮肉,方才見鮮血流出來了。元帥大叫:“好痛!”悠悠暈去。世祖道:“嚇!且為之奈何?”公主道:“陛下不要怕,這是暫時失血,負痛暈倒,幾日就醒了。”天子道:“罷了,我們都退出去,教成都靜養。”自然退去,不表。
另言成都疼痛難忍,陰魂渺渺出了肉體,卻是輕快,手內執了鳳翅鎦金钂,大叫:“待吾去殺此蘇賊,報一板之仇。”忽然冷風一吹,心中榖粟,見一座高城池,上寫著“陰陽界”。只見牛頭馬面侍立兩旁;往城中仔細一看,城內陰氣慘慘,怨霧騰騰,心內一想:“此是陰間地府世界,我要殺蘇賊,如何到這裡來?”正要回走,只聽得城中鼓聲大震,衝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將大叫:“宇文成都,你要往那裡去?”成都抬頭一看,原來是突厥國莫獅傑,呼呼笑道說:“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你如今是要打麼?”莫獅傑說道:“元帥恕罪!你乃是天界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下凡,自有命數。小人不過力士星,官卑職小,日前衝撞了元帥,多多恕罪。”成都道:“原來如此,你我既然同為天神,不要分什麼高下尊卑,我如今被蘇賊所害,魂魄出體,多半是要回了天界。此地是幽冥界,乃是東嶽大帝處所,你可否通報一聲,也好昇天。”莫獅傑笑道:“元帥孤陋寡聞了,如今地府是地藏王菩薩主導,不歸東嶽大帝管轄。”成都道:“竟有此事,似此怎生奈何。”莫獅傑道:“元帥,你是天界正神,就是天蓬元帥也要敬你三分。小神官卑職小,進不得幽冥界,元帥身份,有何不可?”說罷,化作清風離去。成都見說,也就放心大膽,來到城下,城門早已開啟。也不問三七二十一,進了陰陽界內,行有數里,遠遠聽得吆喝之聲,抬頭一看,見一所巍巍大殿,上邊匾額上寫三個大字“森羅殿”。成都心中一想:“森羅殿是閻君所居,那閻君固然官大,也是個鬼。不比我尊貴,進去何妨?”進去一看,不見閻君,卻是一個僧人,你看他:
山石微塵一物數,作一恆河一河沙。一沙一界一目內,一塵一劫一部內。頭戴碧螺毗藍帽,身披袈裟渡人間。地獄不空誓不佛,總領幽冥地藏王。
閒話少講,再言地藏王抬頭見了成都,說聲:“尊駕那裡人?因何到此?乞道其詳。”成都開言說:“菩薩有所不知。本帥複姓宇文,雙名成都,乃是大隋元帥。蒙皇帝陛下洪恩,跨海徵東,來到鳳凰城,被逆賊蘇天臨所害,途徑寶方,遇著前日之敵莫獅傑,他自稱‘力士星’下凡,叫我來問生死。我隨後追來是本帥聽了此言,大膽來到寶殿,相煩把這前世今生說個明白,點化頑愚。”菩薩道:“宇文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獅傑乃力士星,上天降下來的,該有這番殺戮。那個蘇天臨,也是有名有姓的,上界破碎星大神,前世是商朝大將吳 龍,這陰陽簿上,沒有他的名姓,不在陰司。雖然光降,多多得罪。”成都道:“這麼說來,本帥的名字,這裡也沒有的。”地藏王道:“元帥不必疑惑,自有法門。”吩咐判官:“取陰陽簿過來,付與宇文大人看。”那崔珏判官領命,忙將簿子送與成都。
成都接了一看,從前到後,果然沒有自己的名字。又翻過一遍,哪裡有莫獅傑、蘇天臨?成都道:“菩薩,陰間掌管天下生死,這簿上無許多人姓名,要這簿子何用?還不如將火燒掉了罷。”地藏王聽了,遍身香汗直透,上前捂住成都道:“元帥,慎言。小僧奉玉帝敕旨,替了東嶽大帝,掌管陰陽簿子。一日一夜,萬死萬生,生前行善造惡,多在這簿子上。大人若是毀了它,人間善惡不能明白,上不能覆旨天廷,下不能發放酆都地獄罪犯。況且大人是天界大神,口出狂言,多是違逆。這兩樣逆犯天條,罪該不赦,大人還要三思。”成都道笑道:“好個菩薩,本帥到不曉得?你多心了。只是即日到此,總該問個明白。”菩薩笑道:“大人既然要知道因果,這個不難,隨我到孽鏡臺前,一看就明白了。但是還有一說,大人陽壽未終,還該與朝廷建功立業。不久復還陽世,不可洩漏天機。如若不然,你我二人吃罪不小的。”成都聞言道:“這個自然,不要多說。”
當下二人來到孽鏡臺前,菩薩吩咐轉輪大王道:“把關門開了,請大人觀看。”大王領法旨,忙把關開了。二位同上樓中。開了南窗一看,又是一個天朝了。分明是中原世界,桃紅柳綠,錦繡江山,好看不過。菩薩說道:“大人,你看見西邊鳳凰城麼?”成都仔細一看,果然一些也不差。
但見天子愁容滿面,欽天監司正蘇威公主穎兒、副元帥項子龍、楊濟清不開口立在旁邊。主帥營中寂靜無聲,只見牙床上睡著一人。成都道問:“菩薩,本帥營中床上睡一死屍,這是什麼人?”菩薩笑道:“難道大帥忘了本來面目,睡的死屍就是你。”成都道:“嗄!原來就是我。這般說起來,我身已脫臭皮囊,再不能回陽世了。我那聖上、嬌妻啊!今生休想見面了。”說罷,淚流不止。菩薩說道:“大人且免愁煩,方才貧僧說過大帥陽壽未終,少不得送大人還歸舊路。”那成都忽然醒悟,開言說:“適才多多冒犯,請受我一拜。”菩薩連忙扶起道:“何出此言?大人不見責就好了,何必言謝。”成都滿面慚愧,開言相求:“望老大王放吾還陽,還要保主徵東,滅那蘇賊。但不知我那陣亡的十數個兄弟,如今在那裡?待吾會他一會,可使得麼?”大王說:“這不能。他們天數已定,壽算已絕,如今已上天庭去了。”成都道:“這麼說,他們都是天庭正神了。”菩薩道:“元帥說的不錯。”成都點頭,開言又問說:“菩薩,當年本帥攻打南陳,被那鬼面佛打傷,虧了黃眉佛爺相救、後來被奸王楊諒害死,地府不敢收入。如今想來,只怕弟子的一生,有些曲折。但不知我後來結局如何,伏乞老大人指示。”菩薩聞言,打了個寒戰,暗自忖道:“他是道教,我是佛教,本是他厲害,如今說話要小心。”對道:“元帥,你本來就是天庭九天應雷普化天尊,平生正直,扶助聖主,打成隋朝天下,並無罪孽。你何必心慌?”成都說:“雖是如此,究竟後來如何?”菩薩見躲不過,遂道:“既然如此,北窗開給你看,就明白了。”吩咐輪轉大王開了北窗。
對成都說:“一生結局多在裡面。”成都抬頭一看,全然不解。只見一座關頭,寫著“江都”,只見關外衝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將,長得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身高不足六尺,骨瘦如柴,坐下萬里煙雲照,手中一對大錘。前邊來了一員大將,金盔金甲,手執鳳翅鎦金钂,與他交戰。那個使鳳翅鎦金钂的將軍,看看戰不過,被那個小將軍一錘打斷了兵器。他就大怒,飛起一腳,重傷了小將。趕上去動了殺手,卻反被小將軍取了性命。霎時飛沙走石,關前昏暗。少停一刻時候,天光明亮。只見仙童玉女,長幡寶蓋,扶起那使鳳翅鎦金钂的將軍上了馬,送上天庭,冉冉而去。那個小將軍不知所蹤,卻看見一隻大鵬鳥,飛往西方。成都定睛細看,只是影影綽綽,全然不曉得是何緣故,忙問菩薩道:“內中景界倉然不解,乞道其詳。”菩薩道:“宇文大人,此將名叫李元霸,有萬夫不擋之勇,乃是上界大鵬金翅雕臨凡,武藝極高,大人也打不過他。大人若遇此人,須要小心。”成都道:“老大人,想必那個使錘子的就是李元霸了。”大王說:“然。”
成都問道:“菩薩,這李元霸和我有什麼仇怨麼?”菩薩道:“兩軍交戰,各為其主,管什麼仇怨呢?”成都道:“的確如此,只是一陣怪風過去,這裡李元霸哪去了?那個使鳳翅鎦金钂的是何人,怎麼用本帥的兵器?”大王道:“大人,那李元霸就是大鵬金翅雕。使鳳翅鎦金钂的將軍,其實是你,你氣數已到,被李元霸殺死,所以天庭將你收走。”
成都道:“呵呀!這般說起來,又是一番劫數了。”菩薩道:“正是。”成都道:“但不知這蘇賊可有降服之法?”地藏王菩薩微微笑道:“大人,劫數劫數,自有公論,以後自有分曉。”成都道道:“原來有這個緣故。”二位說畢,同下樓來。菩薩吩咐鬼卒:“送宇文爺回陽間去,不可久留在此,恐忘歸路。”
成都拜謝。鬼卒同了成都離了森羅殿,來到前面。只見一個年老婆婆,手捧香茶,叫聲:“請爺爺吃了茶去。”成都聽得,回禮道:“婆婆謝了,我不要吃。”菩薩叫一聲:“大人,這個使不得。倘然復還陽世,洩漏天機,其罪不小了。請大人務必吃了這盞茶。”成都聞言,心中恐懼,連忙吃了,作別大王,還回舊路。看看相近鳳凰城,鬼卒叫聲:“大爺,小鬼送到此間,陰陽阻隔,要去了。”成都叫聲:“這個自然,多要慢去。”只聽得一聲大叫:“元帥甦醒轉來了。”那子龍等十多位戰將晝夜伏侍,在此守候。聽得元帥大叫,子龍說:“好了,元帥醒過來了,快快報與萬歲知道。”張須陀急忙來到銀鑾殿堂,奏說此事。朝廷大悅,同了蘇威、公主前來看視,叫聲:“元帥,你三日歸陰,朕三日不曾安睡。今日元帥醒轉,朕不勝之喜。要耐心將養為主。”傳旨煎茶湯。成都只得翻轉身來,說:“臣罪該萬死,蒙聖君如此隆重,殺身難報,只得在床上叩首了。”朝廷道:“這倒不必,保養第一。”成都又說:“蘇威大人,這幾天蘇賊來攻城否?”蘇威道:“他失了飛刀,不來十分攻打。”成都聞言,對子龍說:“你等不要在這裡伏侍,只要你嫂嫂和幾個侄兒就是。身為副帥,帶領人馬四面營寨緊守才是頭等大事,要多備灰瓶、炮石、強弓、弩箭,防他攻打以驚聖駕。”子龍叫一聲:“得令!”多往城上緊守去了。又對蘇威道:“待本帥好些,然後開兵,不要點將出城,再送性命。”蘇威道:“這個自然,元帥且寬心。”成都道:“吩咐得當,請萬歲迴鑾。”朝廷再三叮囑,同了蘇威自回宮不表。
再說蘇天臨失了飛刀,不敢交戰。只是堅守城池,以逸待勞。倒是憋壞了乙支文德與斛斯政,只要討戰。蘇天臨爭不過,只得點了十萬大軍,出關討戰。軍士見了,忙報與天子。世祖道:“成都尚未痊癒,不宜接戰。”蘇威見說,算定陰陽,出班奏道:“今日氣運正盛,理當出戰。請新文禮將軍先走一遭,許敗不許勝。”世祖道:“先生這話,多半不能明白,新將軍多要小心。”文禮道:“遵旨!”取了鐵方槊,出營喝道:“何處淫賊,在此支吾,過來會會你爺爺新文禮。”松浦道:“這廝就是什麼‘八馬將’麼?”乙支文德說:“正是!”松浦笑道:“鼠輩一個,山下文將軍,快去斬殺這廝!”“得令!”拍馬搖刀,直取文禮。文禮忖道:“這廝厲害,我怎麼是對手,還得智取。”催開金晶駱駝,衝殺過去,假意把槊往刀對。驀然反手一轉,直奔心口去了。倭將措手不及,這一刀使盡了力氣,無法迴轉,被文禮穿心而過,嗚呼哀哉。松浦大怒,雙刀齊出,直取新文禮。文禮大驚,回馬就走。松浦怒道:“還有什麼大將,快快出來!”
文禮退回龍帳,報知戰況。蘇威道:“將軍辛苦了。”又對馬瑜說道:“將軍,成敗與否,還有在你,有勞了。”馬瑜道:“先生言重了,就是赴湯蹈火,那又何妨?我去了!”提槍上馬,來到陣前,大罵蘇賊。天臨喝道:“馬瑜,本帥也曉得你的本事,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麼這樣狂妄?不要多言,吃我一刀。”馬瑜道:“你有刀,我需不是沒有槍的。”一馬當先,衝殺過去。兩個廝殺,正是:
那一個是小狐山作亂的怪物,這一個是東洋海流散的真龍。一個放青光,如噴白電;一個振銳氣,如迸彤雲。一個好似捲毛白虎走人間,一個就如金爪獵鷹飛下界。一個是擎天玉柱,一個是架海金梁。銀龍飛舞,黃鬼翻騰。左右寶刀無怠慢,往來不歇虎頭槍。
二人在沙場上,戰到四十回合,難勝馬瑜。蘇天臨暗想:“隋朝來的將官,多是能人。區區一個馬瑜,本事倒高。不免詐敗下去,用法寶傷了他。”算計已定,兜轉馬,把刀虛晃一晃,叫聲:“馬瑜小蠻子,果然兇勇,本帥不是你對手。我去休得來追。”帶轉絲韁,往營前就走。馬瑜叫聲:“胡兒那裡走”!正待要追,只聽得營中戰鼓震天。馬瑜聽得,說:“不要我鳴金收兵,反而戰鼓之聲不絕於耳,今日不殺蘇賊,不與陣亡將軍們報仇,算什麼英雄?”把馬一拍,隨後追上來。
天臨見了,又將鐵板來傷馬瑜。馬瑜一見,魂飛魄散,大叫:“二位哥哥,兄弟不能與你報仇了。”說罷,放聲大哭。合當有救,早有託塔李天王在雲端,看見蘇天臨飛刀要馬瑜,知他是天上金吒小太子下凡,天庭弟子不該死於妖邪之下。使法力把照妖鏡一照,把鐵板定住。蘇天臨大驚說:“這是怎麼回事,奇怪奇怪?”叫聲:“狗蠻子,本帥的法寶,被你一陣哭不知哭得怎麼了,如今定在雲中,動也不能動了,快快還本帥的寶物來!”馬瑜抬頭一看,果然鐵板不能動了,心中暗暗稱奇,連自己也不信,開言叫一聲:“胡兒,本將軍自有神通,那怕你鐵板,快快下馬受死。”蘇天臨說:“休得胡言,看寶貝!”只聽得一聲響亮,這一把鐵板居然又動了。託塔李天王見了,心中大怒,又把照妖鏡一指,施展法力,這把鐵板無影無蹤,如同空氣一樣。那蘇天臨慌張,心中一想:“我的飛刀也好,飛鏢也罷,都被破了。這個鐵板,是最後的救命符,如今也被破了。倘有疏忽,丟了性命,才是前功盡棄。也罷!如今且自回營,另尋妙計,殺退隋兵。”主意已定,傳令鳴金收軍,兜轉絲韁,回馬就走。馬瑜見了,飛馬追趕。只聽得空中大叫一聲說:“馬將軍,今日蘇賊該敗,你快快回營,點起大軍,一同攻打鳳凰城。若當槍匹馬追趕蘇寶同,性命難保。”馬瑜抬頭一看,見空中有金甲尊神,手中提著寶塔,立在雲端。
“嗄!我曉得了,方才救我的是這尊神仙。”不免望空拜謝。只見李天王冉冉往東而去。馬瑜收兵進城,來見天子繳令,說明事件。世祖皇帝大喜,吩咐進軍出擊,正是:
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