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卻說李世民率軍來到舞陽城,城外五十里處下寨。隋世祖聽說魚瑾丟了鄴城,派大將盧楚、南宮溫灝前去支援。話表這盧楚,乃是涿郡范陽縣人,出身范陽盧氏,是關隴豪族,官拜正二品內史令,雖是文職,卻武功高強。當下來到舞陽城,眾人見過,盧楚道:“吾聞魚帥是前朝大都督義子,必有勇略,近日連敗三陣,何也?”魚瑾笑道:“兵者,詭道也。”盧楚說道:“但不知詭在何處?”魚瑾道:“自有分曉。”盧楚暗自好笑,於是散去。

次日魚元帥升堂,謂諸將道:“今日召見各位,只為戰事。”獨孤盛道:“就請元帥下令,我等無有不從。”魚瑾大喜,令獨孤盛令軍五千,去引李世民,又令盧隆義、史思文帶領一萬人馬,弓弩手五百名,在城外氚雲山東埋伏。但聽響箭為號,擺開人馬捉拿李世民,二人領命而去。又令蓋莊、盧楚帶領二萬人馬,弓弩手三百名,在北山埋伏,吩咐道:“二位,此處乃進山之路,等李世民來時,讓他人馬進了谷口,聽炮響為號,將空車裝載亂石塞斷他的歸路,不可有違!”當下二將領命,依計而行,只是盧楚心中多有厭煩。又謂楊政道曰:“請殿下領兵一萬三千,弓弩手四百名,在西山埋伏,也聽響箭為號,殺將出來,阻住李世民去路也。”楊政道曰:“元帥放心,小王去了。”又命南宮溫灝領兵一萬一千,弓弩手二百名,在正南上埋伏。但聽號炮一響,一齊殺出,阻住李世民去路,南宮溫灝領命而去。又恐疏漏,於是分撥軍兵五千,守住糧草。魚瑾披掛結束,自領一萬五千人馬,佔住中央。分撥停當,專等李世民到來。

且說獨孤盛也不知李世民在那裡,肚內尋思:“元帥叫我何處尋他?”蹲著頭只望著大路上走去。忽聽前邊馬嘶人喊,漸漸而來,不多時,人馬已近。獨孤盛抬頭看來,一聲:“妙啊!”原來是程咬金、秦叔寶帶萬餘人,今日四處巡視,只怕有隋軍偷襲。獨孤盛把馬打上一鞭,趕上前來,大叫道:“李世民,先不要走,快拿頭來!”程咬金見了,獨孤盛怎樣打扮:

頭戴硃砂紅霞盔,身披紫玉盤蛇甲,外罩七竅中頑龍袍,腰束七夕八寶帶,坐下雲光金葉馬,背後冠紫玉花弓,手中傘劍三尺雪,腰懸鐵棍竹筒刀。

程咬金便道:“你是那一個殺不死的狗頭,且把名字留下,某家饒你去罷了?”獨孤盛大怒道:“臭狗奴!倒說得好!你就是李世民麼?不要走,老爺就要拿你的狗頭了!”秦叔寶說道:“我們不是秦王,我叫秦叔寶,他是程咬金,都是義軍大將。”獨孤盛聞言,吃了一驚,說道:“好在問得仔細,不然就誤了大事也。”於是說道:“你們兩個不是我的對手,快叫李世民出來,老爺要取他性命。”秦叔寶大笑道:“我們兩個既不是你對手,就把秦王叫出來,有什麼用?”獨孤盛說道:“可恨這廝武藝一般,你兩個有什麼本事,快快使出來。”程咬金大怒,掄斧就砍。獨孤盛使傘相迎。二馬相交,戰不上幾個回合來,獨孤盛敗走。程咬金追趕二十餘里,勒住馬不趕。獨孤盛見程咬金不趕,又轉回馬來叫道:“你這毛賊,為何不趕?”程咬金大笑道:“你這個狗蠻子,不是我的對手,趕你做什麼?”這一下倒是委屈了獨孤盛,要說武藝,莫說是一個程咬金,三十個也不夠獨孤盛打得。只是軍令要緊,戰事更不能拖延,只好大叫道:“那什麼秦叔寶的,敢與我決鬥麼?”這秦叔寶也是個聰明人,偏偏不來和他交手。獨孤盛道:“罷了,我實不是你們的對手!不要追殺,我去了也。”程咬金看了說道:“莫非真個沒有埋伏?”秦叔寶略一思索,說道:“這人武藝的確一般,不是裝的,我料想是個誘餌。”程咬金說道:“他也有幾千人馬,撤退也不見怎樣的混亂,怕是埋伏不假。”兩個正說話間,早有一個小孩子過來。怎樣打扮:

身高六尺四寸,面如傅粉,唇紅齒白,身材極瘦,玉樹臨風,勝過羅成。頭戴雲飄蕩崖盔,身披前樹影寒亮銀甲,腰束飛鳥睍睆帶,外罩凜凜松千袍,足蹬蒼狼餓虎靴。坐下千里嘯山鹿,掌中藤蘿磷梅花蘸銀錘,得勝鉤上五虎斷魂槍。

來者不是別人,乃是羅松養子羅仁,乃是羅成之子羅通兄長。這羅仁生來力大無窮,與裴元慶一般。故而李元霸也教他些錘法,羅松也傳他羅家槍法。一對銀錘五百斤,掌中槍有四百斤重。當下羅仁見過二人,說道:“二位伯伯,方才侄兒聽見這裡有喊殺聲,不知是怎樣的事情?”程咬金道:“賢侄,方才有個大漢過來討戰,被我殺敗了。我想他是疑兵,就沒有追殺。”羅仁心中想道:“這可奇怪了,隋朝的將軍,大多是狠人,怎麼還不如程伯伯,必然有詭詐,我先去報告父親師傅再說。”於是說道:“既然如此,二位伯伯就在此等候,我去告訴秦王。”程咬金道:“賢侄自去就是。”話說羅仁忙忙回營,正撞上李元霸,說道:“師傅,這裡有件大事。”元霸道:“仁兒,怎樣的事?不要急,慢慢說來。”羅仁道:“方才有個隋朝的將軍前來罵戰,和程伯伯打了幾個回合就逃走了,我想程伯伯是個什麼人,那裡有將軍打不過他的?就來報告師傅。”元霸笑道:“你做得對,不過不要說出去,你程伯伯還是個父親,不要少了麵皮。”羅仁道:“這事好辦。”兩個正說話間,李世民早過來,問道:“怎樣的事,如此開心。”二人就把事情說了一遍。李世民說道:“這也好辦,他要是還過來討戰,就是有埋伏;要是不來,就沒有埋伏。先把大軍都調集過來,以備追殺隋軍。”李元霸、羅仁依言而去。等了半個時辰,不見人來。李世民道:“此去舞陽城五十里,就是追不上,也去稱下罵他一通,漲漲我軍士氣。”於是率軍追殺過去。

且說獨孤盛在前,李世民等在後,看看追至氚雲山,獨孤盛在山裡等了半個多時辰。秦叔寶說道:“秦王,我看這蠻子鬼頭鬼腦,恐怕真個有埋伏,回營去罷!”李世民說道:“未必,你看這山上還是有鳥盤踞在樹上,如是有人綁住,也該有叫聲。況此乃是上舞陽城必由的大路。不如這樣,你可催趲大隊上來,待本王先進去,看是如何?”

李世民帶領眾軍,追進谷口,細看那山,中央闊,四面都是小山抱住,沒有出路,大吃一驚道:“今我已進谷口,倘被南蠻截住歸路,如何是好,不如出去罷!”正欲轉馬,只聽得一聲響箭,四面盡皆吶喊,豎起旗幟,猶如一片刀山劍嶺。那十萬八百兒郎團團圍住氚雲山,大叫:“休要走了李世民!”只嚇得李世民魂不附體!但見帥旗飄蕩,一將當先:

赤發黃須雙眼圓,臂長腰闊氣沖天。頭帶茜巾垂肩發,外罩錦繡黃戰袍。內穿金線烏雲甲,腰束彩絨八寶帶。足蹬馬靴祥雲圖,坐下紅毛千里馬。一條手臂萬斤力,賽過前年熊闊海。一柄梨花開山斧,重有三百三十斤。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李世民見了,先有三分著急了,只得硬著膽問道:“你這南蠻姓甚名誰?快報上來!”魚瑾道:“我已認得你這毛賊,正叫做李世民。你欺我大隋無人,興兵南犯,將我無數將軍好漢殺死,百般凌辱,自古至今,從未有此。恨不食你之肉,寢你之皮!今我主金陵正位,招集天下兵馬,正要搗你巢穴,將你等叛逆反王剿滅,不期天網恢恢,你今日自來此送死。本帥非別人,乃大隋兵馬元帥姓魚名瑾的便是。今日你既到此,快快下馬受縛,免得本帥動手。”李世民大怒道:“好呀!原來你就是魚瑾。前番本帥在許昌攻打蕭鉉,多是你這賊頭給他出謀劃策,害死我三十萬大軍,今日相逢,怎肯輕輕的放走了?你是好漢的就不要走,吃本帥一刀再說!”拍馬搖刀,直奔魚瑾。身後副將看見,喝道:“好賊子,看槍!”正要動手,早被魚瑾攔住,大叫道:“李世民,本帥還怕你不成?”大叫一聲,就挺斧迎戰。李世民忙收了刀,發一箭射過去。魚瑾閃過,回射一箭,李世民也閃過。李元霸見了大叫道:“魚瑾不要狂妄,我來也。”魚瑾道:“我還怕你不成?”兩個殺在一處,一時不分勝負。

再說那尉遲恭害怕有失,飛馬回報大營,恰遇著大元帥淵蓋蘇文。淵蓋蘇文問道:“我等正在趕近,前方戰事如何?”尉遲恭道:“活活的丟死人了。”淵蓋蘇文說道:“這話怎麼說?”尉遲恭道:“本來程咬金都看出了門道了,秦王非要追殺,如今不好了,中了蠻子的埋伏。”淵蓋蘇文大驚道:“如今事情緊急,你怎麼還有心思埋怨別人?”忙拍馬追過去,率領十萬人馬,正在跟尋下來。身後跟著副元帥金煞天,五虎大將安殿寶、蓋賢漠、蓋賢殿、權無名、連如意,殺將過來。

那邊山上盧隆義望見了,便對史思文道:“兄弟,只有一個賊將在這裡邊,怕大哥一個殺不過,還要把這車擋在此做什麼?你看下邊有許多賊軍來了,我等閒在這裡,不如把車兒推開了,下去殺他一個快活,燥燥脾胃何如?”史思文道:“大哥說得有理。”二人就叫軍士把石車推開,領著這一萬人馬,飛馬下山來迎敵。且按下慢表。

再說這魚元帥與李元霸交戰到二十一二個回合,魚瑾知道招架不住,大叫一聲,隔開擂鼓甕金錘,拔出腰間銀鐧,耍的一鐧,正中李元霸肩膀。李元霸大叫一聲,掇轉萬里煙雲照,往谷口敗去,李世民一看,心中大驚,只能見路就走。奔至北邊谷口,正值那史思文、盧隆義兩個下山去交戰了,無人擋阻,徑被李世民一馬逃下山去了。元帥查問守車軍士,方知盧隆義、史思文下山情由,左右大叫道:“這不是壞了大事?”魚瑾道:“非也,他如果不去攔截,淵蓋蘇文大肆衝殺進來,你們只怕以為他兩個陣亡了,那才是壞了大事。”元帥就傳令眾弟兄,只管各各領兵下山接戰。一聲炮響,這幾位凶神惡煞,引著那十萬八百長勝軍,蜂擁一般,殺入賊軍陣內。將遇將傷,兵逢兵死,直殺得天昏日暗,地裂煙飛,但見山崩海倒,霧慘雲愁。這正是:

大鵬殺敗赤須龍,氚雲山下顯神通。

南北兒郎爭勝負,英雄各自逞威風。

這一場大戰,殺得那聯軍大敗虧輸,望西北而逃。魚元帥在後邊催動人馬,急急追趕,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賊軍前奔,隋兵後趕,足足趕下二三十里地面,淵蓋蘇文追上李世民,說道:“李元帥,你先走,本帥去斷後。”李世民道:“元帥小心。”淵蓋蘇文大笑道:“料也無妨。”十萬軍馬突然殺出來,反倒讓魚瑾措手不及,急忙吩咐諸將停止進軍。獨孤盛問道:“來者何人?”淵蓋蘇文說道:“本帥是百濟國兵馬大元帥淵蓋蘇文。”獨孤盛說道:“看你十個英雄,敢於本將單挑否?”淵蓋蘇文道:“你既然要打,先報上名字。”獨孤盛道:“你聽好了,老爺叫獨孤盛.......”淵蓋蘇文道:“原來你就是獨孤盛?你不過是個膏腴老漢,有多大本事?”獨孤盛道:“有沒有本事,打過才知道罷?”淵蓋蘇文道:“說的好,來來來,吃本帥一刀!”飛馬上來,舉刀就砍。獨孤盛把傘劍一架,原來是純鐵的,重三十三斤。淵蓋蘇文一看,忙收了刀,照面就是一拳。獨孤盛把手一推,撐開傘劍,二百五十六支利刃環成一圈直奔淵蓋蘇文面上而來。淵蓋蘇文措手不及,劃破了麵皮。忙一刀掃過去,正打在獨孤盛腰上。獨孤盛受力不穩,只得跳下馬去。淵蓋蘇文喝道:“蠻子,你這是暗器,不算好漢。”獨孤盛罵道:“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淵蓋蘇文會意,哈哈大笑道:“好蠻子,本帥不欺負你。”跳下馬,照面就要動手。獨孤盛忙說道:“慢著,老爺要換一件武器。”淵蓋蘇文笑道:“你要換什麼?”獨孤盛把傘劍收好,插在一邊,從腰上去了竹筒長刀。這刀作棍子時有二尺七寸,如做刀來使,刀頭長有二尺,把鞘與刀柄做成一個,有四尺六寸。當下獨孤盛先做短棍,劈面就打。淵蓋蘇文見他搶一個先手招,也就把身子閃在一邊。揉身復戰,但見:

禪性自來能戰煉,必當用土合元由。赤銅寶刀尖還利,竹筒長刀快更柔。兩家刑剋相爭競,各展雄才要運籌。春山煙欲收天星淡,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多,回首猶重道未了。只記得綠羅裙處憐芳草。胡亂嚷,苦相求,兩般兵刃響搜搜。棍築刀傷無好意,兩個爭鬥有因由。只殺得星不光兮月不皎,一天寒霧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