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雲召殺散隋軍,一路往北遁走。正行間,當先一將攔住,雲著急勒馬橫槍,定睛去看:

黑金盔甲亮堂堂,火龍槍尖三尺霜。

玲瓏玉帶嵌三寶,烏騅健蹄賽雪花。

心高氣傲聲名遠,徵南副帥項子龍。

那子龍恐雲召遁走,再起波瀾,那時尋成都報仇,定要斬草除根。拿下南城,遣副將報捷,親自來攔雲召。雲召見是子龍,心頭吃了一驚,身後麻叔謀趕上,見子龍在此,心中大喜,高叫道:“副元帥在此,伍雲召,你跑不了的!”雲召硬著頭皮,咬緊銀牙,喝一聲:“好你個奸相的義子,冤家路窄,吃我一槍!”照面耍一槍挑來。子龍如和懼他?把槍一架,“叮噹”一聲,震得雲召連人帶馬倒退三步。子龍冷笑道:“你本事平平,兀自口出大言!”把火龍槍一舉,分心便刺。雲召大驚,使盡平生力氣,把槍架住。那懷中公子受這一震,猛然驚醒,嚎哭不止。子龍道:“原來還有這個孽障,也罷,送你們父子上路!”

那廂麻叔謀見了,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伍雲召,你害本先鋒出醜,如今要射死你兒子抵賬。”取弓在手,“嗖”得一箭射來。雲召大驚,把槍一掃,撥開一箭,卻不料叔謀會射連珠箭,第二箭正中其肩。叔謀見雲召中箭,催馬趕上,子龍把槍一掃,正打在叔謀小腹上,仰後一跤跌倒。雲召看得清楚,急打馬往北便走。叔謀道:“副元帥,這是何意?不成,您有心放走伍雲召?”子龍冷冷道:“記住,下次我打的時候,你若再放冷箭,休怪我槍下無情。”兜轉馬頭,緊緊追來。

當下子龍緊追雲召不放,口中喝道:“唗!反臣,你要往哪裡走!”伍雲召睜開怪眼,怒目揚眉,大叫道:“我有大仇在身,項將軍不要阻我。我此去自然後會有期,少不得你情分。”子龍大怒,照後背一槍戳來。雲召大叫不好,迴轉馬頭,也是一槍刺去。兩下雙槍相接,大戰十三四合,雲召哪裡戰得過子龍,敗下陣來,往北就走。子龍喝道:“你這反賊,哪裡去?”縱馬來趕,定要取他首級。

那子龍的烏騅馬日行千餘里,還在雲召那匹千里馬之上,不多時,已攔在路前。雲召見子龍追上來了,知道走不脫,只得復帶轉馬頭,大喝道:“項子龍,我既然敗下去,你何不順水推舟,放我一馬?如今又趕上來,當真要趕盡殺絕不成?”子龍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把槍劈面一刺。雲召忙把槍一架,“啷噹”一聲,雲召坐下的照夜玉獅子倒退三步,大怒道:“這狗頭,好傢伙!”“叮噹”又是一槍,雲召把槍一迎,兩下交戰了十多個回合。雲召到底戰不過,被子龍一槍掃在馬項上,倒退了十多步,把屁股一座,尿屁直流,幾乎把雲召跌下。雲召心慌,忙把手中槍往地上一拄,連打幾個旺壯,那馬就立定了子龍見他未跌下馬,舉起火龍槍,趕上就刺。雲召把槍相迎,兩下又戰了七八合,伍雲召哪裡是項子龍對手?看看又戰不過了,項子龍大叫一聲,如晴天起一個霹靂,那照夜玉獅子驚跳起來,把頭一豎,前蹄一仰,後蹄一蹲,把雲召跌下來。

這廂項子龍見了,心中大喜。把火龍槍照心窩刺來,忽見前面霧中一人,頭戴氈笠帽,身穿青布短衫,腳下穿蒲鞋,面如黑漆,兩眼如銅鈴,一部鬍鬚,坐下一匹黑馬,手執青龍偃月刀,照項子龍劈面砍來。子龍大驚,叫道:“不要打,通個名來!”那漢子道:“漢室周倉在此,快快放了伍雲召!”子龍大驚,帶轉馬頭,往後飛跑而去。那黑麵大漢見了,跳下馬,放下刀,望雲召納頭便拜。雲召連忙攙起,拜謝道:“恩人是誰?請通姓名,日後定當報答。”那人道:“侯爺聽稟,小人姓朱名粲,家在此處向南十里朱家村。多年前,家兄犯事在獄,虧侯爺救釋,此恩未報。小人方才在山上打柴,見侯爺與項子龍交戰,小人慾要相助,恨手無寸鐵,只得到漢壽亭侯關王廟中,借周將軍手中執的這把青龍偃月刀一用。”雲召大喜道:“那關王廟在哪裡?”朱粲道:“前面山腰便是。”伍爺道:“壯士引路。”朱粲見說,提刀上馬,往山中就走,雲召在後相隨。

當下雲召同了朱燦來到廟中,望壽亭侯拜了三拜,告道:“先朝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關聖大帝,保佑弟子伍雲召無災無難,前往河北借兵復仇,回來定當重修廟宇,再塑金身。”祝罷,抬身對朱粲道:“恩人,我有一言相告,不知可肯容納否?”朱粲道:“侯爺,這是什麼話?既然有所見諭,再無不允,請道其詳。”雲召道:“恩人,我有大仇在身,此去河北,存亡未保。”說罷,把袍帶解開,胸前取出公子,放在地下,對朱粲道:“我伍家一門忠烈,到頭來只有這點骨血,今交託與恩人撫養,以存伍氏一脈,伍雲召感激不盡。”朱粲忙跪下道:“侯爺請起,承蒙見託公子,小人理當撫養。倘服侍不周,望乞恕罪。”雲召道:“不敢。”一把扶起朱粲。只見公子啼哭不止,朱粲忙抱在手中,輕聲撫慰。雲召道:“我兒,不要啼哭,父親有大仇在身,正是:你顧不得我,我顧不得你。”朱粲見說,止不住雙眼中老淚縱橫。雲召道:“兒啊,若蒙皇天保佑,祖父有靈,你我父子或有相見之日,也未可知。”又對朱粲道:“恩人,領了去,莫要嫌棄。”朱粲道:“不敢。請問老爺,公子叫什麼名字,後來也好相會。”雲召道:“我今日登山,在壽亭侯廟內寄子,名字就叫伍登罷。”話畢,就於廟中分別,朱粲仍將刀仍放在周將軍手內,將公子抱好,出了廟門,叫道:“侯爺,前途保重,小人去了,後會有期。”雲召道:“恩人請便。”說罷,提槍上馬,匆匆前去。後來雲召路上逢得天錫與伍保,又結識了闊海,三人結為兄弟,伍保公證,一同投向河北,不表。

再說成都,他打破南陽,殺進帥府,未見一人。聞說雲召逃出東城,心中歡喜,慶幸天不絕伍家。

那南陽城裡軍士見主帥已逃,軍中無主,皆四散逃走,也有大半投降的。城門大開,百姓香花迎接。成都進了帥府,升坐大堂,兩班將士站立。麻叔謀上前參見道:“元帥在上,末將參見。”成都道:“麻叔謀,本帥聽說伍雲召殺出東門,你可拿下?”叔謀道:“元帥,那賊驍勇無比,幸有副元帥相助,不然,末將死也!”成都聞子龍到場,心中大驚,手心冒汗,強笑道:“副元帥,反賊何在?”子龍道:“末將無能,不曾拿得,被他逃走了。”成都道:“這是何故?放走反賊,其罪不小,快快說個明白,本帥好與你申辯。”子龍道:“彼時末將把守南城,聽聞衝出東城,勇不可當,料麻叔謀凶多吉少。末將趕往東城,於大路上攔住,他撞陣而走。末將馬快,不多時便追上他,與他大戰十餘合,他戰末將不過,敗下陣,又向北逃去。是末將心中不捨,復又拍馬追上,又與他連戰八九合,又殺他個手忙腳亂,末將瞅住時機,一槍打在他的坐騎上,果然把反臣翻下馬來。”成都道:“他既然跌下來,就好拿了!”子龍道:“元帥不要說起,彼時末將見他落馬,心中大悅,正欲一槍刺死,只見旁邊趕過一個黑麵鬍鬚的人來,眼似銅鈴,手執青龍偃月刀,照末將面上劈來。末將哪裡抵擋得住?幾乎性命不能相保,讓反臣上馬逃去,請元帥責罰。”成都道:“使刀的是什麼人?如何這等驍勇?”子龍道:“他自稱是漢朝義勇武安王關公手下的周倉將軍。”成都驚道:“噫!原來這伍雲召大數未絕,故有神明相救,此乃天意,我們不敢違背。”吩咐左右擺酒慶賀,寫成奏表,上報朝廷,擇日班師。

當下成都差官查盤倉庫,點明戶口,養馬七日,得勝班師。吩咐薛錦鳳先回長安報捷,錦鳳道:“得令。”從身後取出一支玉笛,吹奏一曲,大軍陶醉其中,不可自拔。忽見空中一巨鳥飛下,盤旋於錦鳳上頭。錦鳳道:“元帥,這馬認得去長安的路,替末將好生照顧。”言畢,一拍馬項,借力縱躍,跳上鳥背,寂然不見。成都道:“聞這物叫什麼白鳳凰,這樣看,只是一隻雕。”公主道:“雕長這樣大,也不容易的。”成都道:“姐姐所言甚是。”帶領大隊人馬,往長安進發。南陽百姓跪送登程,成都委官把守,不許殘虐百姓,眾百姓歡呼稱謝。

一路無話,你看三軍浩蕩,旌旗遮道。正是: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聲。班師回朝,好不威風。文官紅袍紗帽相迎,武將戎裝披掛相接,逢州過府,非止一日,來到黎陽。早有漢王楊諒列隊迎接。成都大驚,打拱道:“王爺為何在此?”楊諒道:“元帥,小王奉天子聖旨,在此先行犒軍。”言畢,回身道:“快快把御酒分宇文元帥與眾將士!”成都道:“多謝聖上隆恩,王爺大德,感激不盡。”

那翟世傑卻是個酒徒,一見美酒,忍不住一把揭開塞子,用力過猛,倒把甲片蹭落,掉入酒中。呂彪笑道:“兄弟,你這是暴殄天物啊!”世傑道:“哥哥說的是,小弟魯莽了。”一把取出甲片,竟是黑色,心頭大驚,再看身邊眾將:一個個口吐白沫,滿地打趴。成都強忍疼痛,厲聲叫道:“楊諒,你敢是下毒了麼!”漢王笑道:“宇文成都,你忠心楊廣,我不殺你,如何稱帝?”言畢,大笑不止。成都忍不住,手一鬆,鳳翅鎦金钂落下,仰後一跤,跌下馬,不省人事。世傑見諸將全數中招,恐勢單力薄,只得裝死。楊諒見了,心中大喜,以手加額道:“此乃天助我也!”也不取首級,拋屍荒野,進軍長安去了。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