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平擾李大人清淨了。”

“公主言重。公主且在此稍候,臣已著人在獄裡安排,片刻便可見著袁祭酒。”

“有勞大人費心。”袁雋客氣一句,突兀地另起話頭,直奔主題:“大人平日都是在此閱卷?”

“稟公主,是。”

“大理寺掌十三州刑獄案件核審,每年各地呈上的卷宗數量巨大、規格不一,可有安排專人負責謄抄案卷?”

李樑心裡一驚,似想到了什麼,卻只答著:“確如公主所料,大部分案卷在核審前,皆由專人謄抄,方便日後歸檔查閱。只是,不知公主緣何有此一問?”

“我那日在此間,見過大人案上一份展開的案卷,似是才記了一半。實在是那捲上字跡娟秀非常,我不由多看了兩眼,細看之下才又發現,案卷所陳條理十分清晰、言辭極盡簡明,讓人印象深刻,只不知是謄抄的?還是現書?有些好奇罷了。”

袁雋見李樑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又特意用略顯誇張的語氣說道,“呀!案卷這麼重要的文書,我是不是不該看的?只因當時覺著字跡眼熟,卻又一時記不起在何處見過,邊看邊想,不知不覺就把內容也看進去了。如今想來,確實不該,還請大人包涵,莫怪罪安平!”

“下官豈敢!”

“誒?等等!我好像記起來了。李大人府上千金,李嬈小姐的字好像就是這樣的。我與令愛曾一同入宮伴讀,禮、樂、書、數四門課,其中‘書’這一堂,得博士誇讚最多的就是令愛的字,而我卻因時常被博士訓斥而起了向令愛學字的念頭,狠狠揣摩過一陣。令愛運筆的起承轉合,我當時看得很細、記得可牢了呢!不過,到底隔了兩年多,竟一時沒想起來。”

“公主……”

“說了這麼會兒了,獄裡也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袁雋打斷面色十分不好的李樑,說道,“安平就不打擾大人理事了,您差人領著我去見祖父一面就好,必不會耽擱很久的。祖父多得大人照顧,安平銘記於心,大人放心!”

李樑出聲喚來了人,又親自將袁雋送到門口,正要行禮,聽見袁雋認真道:“李大人,若說在大楚最支援女子讀書理事、自立而強的,那必定是袁家,您別想太多了。轉告李嬈,大家好歹同窗一場,她若得空,可以上袁府,或也可去找姜姝,串個門,聚一聚。大人留步吧!”

袁成不喜孫女踏足牢獄陰晦之地,袁雋便也未在大理寺獄停留太久,待出府門時,李樑竟又特特候到了不遠處,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人很難忽略。袁雋遙遙拱手致禮,也不多言,徑直離去。

蕭凌迎著袁雋上車,有心玩笑,道:“祖父可好?可提起我?可交代我家要準備什麼?”

袁雋聽蕭凌提起家裡,上車的動作頓了頓,想起昨日戊辰的話,便問道:“蕭諾一,近日北平可有訊息來?”

一年多的相處,蕭凌早將袁雋行止脾氣摸透,此刻見她神色,就知是緊要正事。心中略略盤了盤近些時日接收到的來自北平的訊息數量和內容,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禕然,你是不是得了什麼信兒?”

“是。齊帝薨逝,太子燕溯即位後,立了燕洄作皇太弟。”袁雋頭一回在蕭凌面前毫無負擔地提到“燕洄”這個名字,雖仍心痛不適,畢竟坦然許多。

蕭凌此時心思全在推斷信渠異常上,遂只問著:“什麼時候的事?”

“國書就快送進京了。說是齊國內正亂著,各地方由先齊帝的幾個兒子分別佔住,燕溯派出的使臣出陽城後,一路向東,走的是海路,在泉州登陸,其後一直隱匿行事,入中州界才亮明身份。不過,地方官員應當尙不知曉國書內容。”

袁雋見蕭凌閉口不語、全身繃緊,又道:“蕭諾一,燕洄出逃,我知你一定也在北平五州排布搜尋了,他走的也是海路。他們,都有意避開了北平。”

“禕然,你不必安慰我。北平在齊不是沒有眼線,何況新君登基、各地割據這樣的大事!烽州與齊隔洛水而望,父親在虹城多半已知曉齊國內動向,只這訊息沒傳到我這兒罷了。信渠出了問題,恐怕時日不短,是我大意了。”

袁雋知道多說無益,上車坐定,道:“蕭諾一,正事要緊,你自去忙,不必顧我。”見蕭凌仍有些放心不下地看著自己,又堅定說道,

“蕭諾一,我記得當日在留園勸勤閣,你說過,這輩子你需要我、我需要你,我們綁在一起,分不開。

我相信你,所以,也請你信我。

我,袁雋,並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公主,也不會當那種只能依靠夫君事事維護、時時保護的世子妃。

我要站在你身邊,而不是躲在你背後。我能照顧好自己,也想竭盡所能幫你。

蕭諾一,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