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四方館走水,燕公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馬毅說著,跌坐在臺階之上,片刻後竟嚎啕大哭起來。

“禕然。”袁雋回頭,見蕭凌已將“追日”“踏雲”牽出,身後落霞、長風也已準備停當,吳庸更是親自與門房小兒手腳甚快地撤著門檻。

“我隨你一起去看看。你……還能騎馬嗎?”蕭凌問得小心翼翼。

“無妨,走吧。”袁雋聲音訥訥,翻身上馬,腦子裡亂作一團,只憑本能跟隨在蕭凌後頭往京城西北方向而去。

剛接近西北城外圍各坊,已能見黑煙直衝而起,待離得更近一些,坊中百姓或奔逃而出、或幫忙汲水救火,場面混亂不堪。袁雋一行不好再打馬向前,只得下馬,蕭凌見袁雋逆著人潮方向不管不顧地往裡走,只好快速對落霞、長風作了番安排,緊追而去。

蕭凌護著袁雋行至距四方館一條街遠的地方,熱氣、煙塵撲面而來,遂一步踏上擋在她身前,又背手遞過一塊青綢錦帕。京兆府已開始戒嚴,不遠處孫正滿頭大汗指揮排程,飛灰落了滿身。

“孫大人!”蕭凌高聲招呼。

孫正回頭一望,急急跑來:“見過世子,您怎麼也來了?”

“我與安平公主來此看看,可還能做什麼?”

“公主?”

蕭凌聽孫正語氣疑惑,心裡一驚,回頭見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空了,頓時慌起來,還是孫正眼尖,發現袁雋面沉如水地站在街角一處已經關張的酒樓臺階下,在她面前席地抱柱而坐的男子赫然是鴻臚寺少卿鄭翔。

“世子,那裡!”孫正引著蕭凌往袁雋處去,待走近些,兩人聽見袁雋厲聲質問著:

“鄭少卿,本公主再問你一次,四方館今日當值人數幾何?現下已出館的有幾?火自何處而起、怎麼起的,可有人看見?”

孫正將袁雋面色已是怒意翻湧,十分不善;那廂,鄭翔竟只是茫然望著,翻來覆去只念叨著一句“完了”。孫正搖頭嘆氣上前,簡單致了禮,開始回話:“稟公主,下官方才問過館丞,今日上值屬官一十二人,另有幫工若干。因事出突然,不少館屬人員還在自發協同救火,尙來不及清點確認出館人數。火情由一館屬侍從發現,起自北苑,人我已控著了,公主可要問話?”

“有勞。”

不多時,有府兵領著那名侍從過來,孫正開口說道:“此乃安平公主,有話問你,你要如實回稟,知道嗎?”

那侍從聞言,撲通跪地磕頭,不敢再抬頭:“小人錢喜,拜見公主!”

“何時何處發現起火?”

“稟公主,是未初,小人……小人路……路過北苑……路過看見的。”

“那時火勢如何?院內可還有人?”

“火已經很大了!對……對不起,公主恕罪!小人不是不懂禮數,小人是……”

“不必廢話!先說事。你當時做什麼了?”

“當……當時……當時小人沒做什麼啊!”

“你路過北苑,見院內起了大火,然後什麼都沒做嗎?”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未料,在袁雋追問之下,那侍從突然哭喊求饒起來,一刻不停地用力磕頭:“是小人偷懶在北苑廊下生藥爐子,又粗心少拿了瀝藥缽,待到伙房取時又貪嘴吃了東西……再回去時那火已經很大了!真的!燕公子屋子整片門窗都著了,我救不了,但我馬上就喊人了!那就是個小藥爐,我離開時還好的,怎麼會引這麼大的火?我真的沒有……我沒有……不是我!燕公子準我在廊下生爐的……就一個小爐子,這麼小!不是我……”

孫正見袁雋臉色難看,著人將哭喊著的侍從帶回扣押,試探著問了一句:“公主,那燕公子可會……可會……”孫正就詞句一番斟酌,最終只說,“可會還在屋子。”

袁雋眼神悠遠,平靜地說:“燕洄沒死。”

孫正不解,剛想開口詢問,見袁雋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舉步欲走。不料,一旁神魂不守許久的鄭翔卻突然坐直身體,似瀕死之人終於瞧見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了袁雋裙襬:“公主!您說燕公子沒有死?齊質子還活著?”

袁雋輕掃一眼,厭惡地將鄭翔一腳踹開,快步走入一旁的無人小巷。

“落霞,持我令信去南門,把登記今日午後出城赴圍場各家車馬人數的簿子取來。”袁雋吩咐,待落霞應聲而去,又輕喚道:“辛未。”

“主子。”少年自一側陰影中閃出。

“即刻出南門往去圍場的一路尋各家車馬痕跡,若見兩三騎或二三人自大隊車馬中離去的,特別是在有路可通往東北方向的岔口處,若見人馬分散跡象,即刻去追,一定要確認離開的人裡有沒有燕洄。若見到了,不要攔,速速傳信回來。”

“主子,可我不知燕公子長相,是否……”

袁雋出聲打斷辛未,語聲中透著股錐心刻骨的痛苦意味,話卻簡單平常,只一說出口,便似放下了個極大極沉的包袱一般。

辛未清楚聽到,自家主子問得是:

“你可見過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