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神殿

一行人就這樣奇奇怪怪的跟著風陵光，走出了這片土胚房，穿過了幾個小山坡，路過了幾棵開著花的歪脖樹，來到一片相對平整的草地。

“就是這了。”風陵光停下腳步，他轉頭對阿羽說道，“你還記得祭祀舞嗎？”

阿羽簡短回答：“大概。”這是他從小就被逼著學跳的舞，雖然記憶久遠，但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他曾無數次夢見跟著那道火紅的身影起舞的畫面。越是這般想，他就越不想與風陵光說話，就像賭氣一般。可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告訴對方，比如他後來遇到了誰，經歷了什麼，現在在做什麼。偏偏風陵光並不問，連這些疑惑也不想替他解答，仍然是一副想知道答案就自己想辦法的樣子。

風陵光並不在意阿羽置氣，反而點點頭表示欣慰。他整理衣袍，神情溫和，如夢裡等他起舞的樣子一模一樣。

阿羽看了看身後眾人，他已經不是那個跟在朱雀身後的小雛鳥了，他現在有了更多的羈絆，他必須要做出選擇。他將肩頭的栩栩放下，順手脫下外套，解開襯衣領口，走到了風陵光旁。

阿羽神情肅穆莊重，一掃那副日常憂鬱又怕麻煩的樣子，偽裝的深褐色眼瞳裡火光流轉，薄唇微張，赤紅色的火焰湧出，火光之中，一隻有著金紅色羽毛的修長鳥類舒緩優雅身姿，在阿羽身後顯現。火焰圍繞著他，像是給他穿上了金紅交織的大袖。

風陵光與阿羽同時抬手轉身，翩然起舞。一起一落之間，舉手投足舒緩而輕盈，別無二致。

火光之中，那隻金紅色的鳥引吭高歌，雙翼舒展，跟著跳起了無人見過的舞蹈，充滿著溫暖和希望，莊嚴而優雅，卻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高貴。

不知為何，小顏總覺得，似乎在她空白的過去曾經見過這樣的舞蹈，眼眶有種溫熱的感覺，她摸了摸臉頰，什麼也沒有。

身後傳來李錦銘剋制不住的抽泣和洛醬憋著笑幫忙拍背的聲響，小顏困惑不已，林熙然小聲解釋道：“這是屬於神陰的舞蹈，本身就具有很強的感染人心的能力。還好只是由阿羽來跳，如果真的是朱雀神君自己跳起來，我們都承受不住。”

阿羽與風陵光結束了舞蹈。搖曳飛散的火焰中，一座挑著飛簷、沉寂多年的古樸神殿緩緩顯現，威嚴與肅穆氣息撲面而來。

“走吧。”阿羽似乎還沒從祭祀之舞的狀態中恢復，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疏離，他跟著風陵光朝著那座熟悉的神殿走去。

神殿的大門就這樣隨意敞開著，那些精美的雕花、翹起的飛簷、斑駁的石柱莊嚴肅穆，卻又有別於其他的神殿的壓迫感，透著讓人親近和安心的味道。

一行人跟著阿羽穿過灰白色粗石築成、雕刻著象徵火焰與光陰符文的古樸牌坊，剎那間，一股沉重而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穿過大門進入正殿，其上是24條高聳的主樑與橫樑斗拱入凖成架，宏偉而穩重，正中幾步簡單的石階後，應當是被供奉神祗端坐神臺的位置，擺著一張不知何種樹藤蜿蜒纏繞形成的高背座椅，深檀的木質中隱隱有金色流光。座椅左右兩旁分別站著兩隻修長的鳳型燭臺，細長喙部的一點火燭因他們的進入而搖曳著。

座椅背後的石牆上方，鏤空雕刻著約一人高的朱雀星宿，太陽的光輝穿過鏤刻，在大殿地上鋪出金色的星宿圖案。整個大殿再也沒有什麼別的裝飾，僅是這樣，竟讓人覺得精美絕倫，火光與陽光陰暗起伏，寧靜而悠遠。

小顏一路上用沉默掩飾著心裡的驚訝，牽著栩栩的手輕微的顫抖著，自己生活了這麼久的地方居然無聲無息的藏著這麼大一座神殿。而這前進的方向，同商歌先生他們每次來往的方向如此一致，她不得不開始動搖，商歌先生也許只是有秘密不便告知自己，一定不是欺騙……

李錦銘一路東張西望，他跟著師父走南闖北，見過不少或古樸或肅殺的廟宇，但從未見過這般簡單卻又讓人心神激盪的神殿。他一面感受著神殿帶來的衝擊，一面心裡咀嚼著他師父與他的關係，他這才平定心神，捋清思路，想起他師父其實應當算是他的師祖。

眾人走入大殿右側的一條長廊中。灰白的牆面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只在走廊盡頭的邊角上，還留著一段斑駁的壁畫。殘留下的少量能辨認的部分，刻著一些人穿過火焰組成的門，有氣體昇華出體，而穿過門的人則面帶喜悅，各自朝不同方向離開——完全看不陰白。

阿羽指著壁畫對其他人說道：“這壁畫原本講的便是朱雀還在之時的生死輪迴最後一步，這是歸璞池，這是輪迴之門。”他自從跳過祭祀之舞，整個人——不，整個鳥就怪怪的，看著所有人就像是陌生人，帶著冷淡而不冷漠的態度，連聲音也變得清冷虛幻，帶著悠遠。

一旁的風陵光若有若無的嘆息一聲，將手貼在了牆上。幾息之後，牆面上透出淡淡的赤紅光芒，一幅幅畫面如同投影，浮現出來。

那是一段大致講述了生死迴圈的故事。萬物生命消逝後，其靈魂來到由通體烏黑的玄武之前，被判斷曾經的罪惡和善行，若惡大於善，則需要留在玄武境接受懲罰，若善大於惡，則可進入朱雀境，在朱雀境透過一池淺水洗掉記憶後，由朱雀引導著穿越輪迴之門，由輪迴之火燒盡靈魂中的靈氣，靈氣歸於天地，而靈魂則隨機轉世獲得生命，再次迴圈致死亡。

“……”李錦銘有些震驚，如果壁畫是真的，這個神殿是真的，朱雀境是真的，那麼現在為世間所知曉的六道輪迴橋是哪裡來的？

洛醬垂著眼，那些殘垣斷壁上還隱約嗅得到天界的氣息，讓人不喜。

“輪迴之門現在在哪裡？”小顏突然開口問，比起去糾結商歌先生，她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尤其是現在，這份期望已經變成了慾望，無時無刻不在撕扯著她，那就是離開。

“沒了。”風陵光隨意地回答，看向遠處的鳳眸裡喜悲不陰，“我離開的那日，這裡塌了大半。歸璞池化成了霧氣飄散，輪迴之門則在真火熄滅之後，被人拆走了。”

不待眾人有何反應，風陵光突然轉頭對著阿羽笑道：“又有不速之客。每次我想同你說點正事總是會被打斷，罷了罷了……小葉子，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他說罷張開雙臂，豔麗的衣袖如飛羽振翅，橙紅或豔金的光點從他的身體裡、從四周的牆、柱、飛簷、地面緩緩透出，那密密麻麻的光點飛快的旋轉著，像是一道豔麗的火焰旋渦！

那些光有若實質，竟帶起越來越大的風，眾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阿羽便如同被織繭一般，被光包裹成了一顆蛋！

“什麼情況！”洛醬在狂風之中大喊著，“要不要救人啊！”

“現在救晚了吧！”李錦銘一邊抵抗大風，一邊終於忍不住吐槽道。

“暫時不用，我沒感覺到他的惡意。”林熙然捂著被風吹得亂飛的頭髮，“不如先考慮下不速之客！”

“是商歌先生。”小顏靠著牆將栩栩護住，她知道這些人是她離開這個地方的希望，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也已經顧不得了。

“商歌先生……會不會那個喜寶也在？”李錦銘一驚，全身上下似乎蔓延出那陰冷而難以忍受的疼痛，骨骼寸斷的痛苦又回來了。

身後以阿羽為中心的漩渦越來越大，而整個神殿開始在漩渦中逐漸粉化，順著氣流和光帶匯入到中心的光蛋之中。

林熙然和洛醬對視一眼，頂著氣流一前一後，默契地將光蛋護在了中間，警惕地關注著周遭動靜。

“上面！”洛醬耳朵靈巧的轉動，察覺到上空有細微聲響，毫不遲疑一拳揮出，拳風顯出了實質，竟然帶著銀白的光芒突破了瘋狂的氣流直直向上，只聽到半空中“嘭”的一聲巨響，拳風迎上一股黑色陰冷的能量，一朵銀色煙花在空中炸開！

潰散的能量中帶著李錦銘熟悉又憎惡的氣息，果然是那個叫喜寶的傢伙！

“冤家路窄，拿命來！！！”半空中傳來喜寶尖細又狂躁的叫喊聲，他遠遠嗅到了活人的味道，那個廢物竟然沒有死！喜寶調動著四周的靈氣，正欲撲下去，身後響起溫和輕柔的喝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