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看起來豆蔻之年的少女,黑髮及地,眉眼如畫,膚如凝脂,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卻比初見之時多了些靈動、乃至狡黠。她模樣並非絕美,自有一股清麗,讓人無端生出想要親近保護之感。

黎遲年的心在那一刻猛地跳動了一下,在他平靜的識海里震起一圈圈漣漪,那一聲“咚”似乎在他耳邊不斷迴響,他愣了。他看著林熙然微微上翹的嘴角,知道對方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他卻被那抹努力隱藏的壞笑直擊心臟!他面上的天神容姿差點掛不住,心裡早已炸開了煙花,孃胎單身、從未有過什麼想法的他突然就有了那麼一絲綺念!

玄武的傳承是依靠血脈,他們只能透過繁育後代來延續力量。天地初開至今,天底下只有一隻玄武,他如何得以繁衍出三個子嗣,不得而知。他的這三個子嗣皆因玄武力量過強而無法全部承受,難以獲得完整的傳承。玄武乃是龜蛇之軀,可以自由在玄龜與冥蛇之間切換形態,但他們三兄弟卻只繼承了玄龜之軀,並不能像玄武那樣可以變換為冥蛇,在神力上也只能各自繼承了玄武的一部分。

傳承便一度成為了玄武的心病。

起初玄武為了傳承,替黎遲年的大哥黎莫言尋了一隻蛇妖,讓他們結為夫妻,使得黎莫言得以補全神獸之軀。那蛇妖得了大哥的幫助,修成了璃龍,脫去妖籍位列仙班,而他大哥也確實因此繼承了更多的玄武之力,但也僅僅是更多,並非全部。但對玄武來說,至少尋覓到了一絲希望,他本想為剩下的兩個兒子如法炮製,但彼時三界開戰,剛成年的二兒子自然也無法再仿效,而等三兒子也成年時,妖界已經徹底被驅離。

黎遲年從小將繼承玄武這件事看得很淡,“半個神軀”這種問題並未像影響他那兩個兄長那樣影響他,他只是默默的修行,也不曾想過像兄長一般為了繼承玄武之力而努力。玄武對此並未過多苛責,反而便放任他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即便如此淡泊的他,看著自己曾經結交的好友成雙成對、兒女繞膝時,會感受到一絲寂寞。

林熙然並不知道黎遲年此刻內心的波動,或者說如果對方心裡有波動,她也是故意為之,並帶著愉悅的心情看著對方陷入波動。她回答完之後,就不再看黎遲年,專心操縱自己蛻下的皮從樹丫上滑下來,一番揉捏塑型,讓一條2米多長的皮逐漸消失在她手裡。

“給。”林熙然一臉認真,小手攤開至黎遲年面前,黎遲年回過神來,見那瑩白細膩的掌中,躺著一枚晶黑透亮、鱗紋細膩、栩栩如生的蛇形玉佩。

“……”對哦,這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以身相許倒也說得過去…這種略微失望又隱約有些興奮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黎遲年伸手拿起玉佩,指尖在林熙然掌心輕輕劃過,一觸即走,但滑膩冰涼的感覺卻仍然傳來。他裝作無事發生,摩挲著玉佩光滑的表面,一股清涼順著指尖傳到他識海。

林熙然眉頭微微皺著,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但還是耐心解釋道:“蛇妖的皮蛻含有大量修為,一般蛻皮之後會收回自身,彌補因為蛻皮造成的衰弱。而我的皮蛻之中含有我的天賦異能,能短時間製造一個幻象,同時可以讓人保持一定程度的神魂清醒。”

雖然心疼著自己損失的修為,小氣的林熙然在救命的事情上從來不含糊。此前阿羽帶著他們撞太陽的時候,林熙然當著玄武的面用了迷疊嶂,但似乎玄武也好,黎遲年也好,都不能像阿羽一般一眼識破幻象,他們似乎在幻境這類能力上有不小的弱點。既然要報恩,不拿出來些有用的東西,那就太沒有誠意了。

黎遲年將神識探進玉佩,他驚訝的發現竟然有妖族可以像人類一樣開發出這奇特的天賦異能!雖然修士聯盟現在已經系統性的發現了大量的異能,但是靈魂系的天賦異能至今都稀少異常。他收回神識,薅下幾根自己的頭髮做成一根黛色絲絛,將那玉佩小心翼翼的系在了腰間。

蛇妖的皮對他們來說十分重要,林熙然用這個不亞於自己半條命的東西還他人情,實際上算是許諾,算應了她答應玄武的話,要幫黎遲年一次。如此,再做推辭便顯得有些多餘,搞不好她真的會順著自己客套的推辭順勢就逃掉自己的承諾……黎遲年看著那越看越可愛的小臉忍住了想要掐一把的衝動,強行收斂了旖旎的心思,正色問道:“你現在狀況如何?”

“雖然有些虛弱,但沒有大礙。”林熙然老實回答。

“好。”黎遲年點頭,終於離開了靠著的那棵樹站了起來,隨著他的離開,那棵樹一點一點的縮小,最後被他收回到體內,這方石洞充盈的靈氣也隨之逐漸變淡。黎遲年眉間極其輕微的皺了一下又恢復如常,他指了指桌上的錦囊,“我沒辦法送你回去,不過你可以讓洛雲煌來接你了。那個小東西做的不錯,就是用著有點麻煩……”

不愧是洛的朋友呢,都比洛靠譜的樣子,似乎還幫忙通知了他們……林熙然看著對方,她好不容易在心理上說服自己不要想著欠人情的事情,在黎遲年那一下皺眉時又有些理不清了——那棵樹果然是他的化身!自己的蛻皮需要吸收大量的靈氣,而這般看來這些靈氣的來源再陰顯不過了——又欠下了鉅債……這麼想著,她掏出錦囊裡面的卵石,注入靈力,讓卵石如同先前一般浮空亮起。接著她有節奏地敲了敲卵石表面,一束光在卵石上扇形展開,她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嗓音吼道:“洛雲煌!你是不是忘了傳訊石怎麼用了!”

……

自從上次傳訊石發亮得到林熙然的回應,已經過了一週了。

洛醬每天走哪都帶著卵石,吃飯走路洗澡睡覺都帶著,跟孵蛋一樣。這天洛醬和葉羽很有默契地坐在客廳,心不在焉的做著各自的事情,洛醬手邊的卵石突然射出一道扇形光束,林熙然冷漠的臉出現在其中,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怒吼:“洛雲煌!你是不是忘了傳訊石怎麼用了!”

“啊!!!”洛醬尖叫一聲,彈開2米遠,看清楚是林熙然後,又趕緊貼了過來,仔仔細細的把對方打量了一番:“你沒事了吧?”

“噗……”葉羽埋頭喝著咖啡,聽到林熙然的吼聲和洛雲煌的尖叫,一口咖啡瞬間噴出,他一邊咳嗽一邊抬頭看到了光束中林熙然的臉,“熙然……你不是不,變小了?”

“你是不是染髮了?”林熙然盯著阿羽的頭反問,也不等阿羽回話,她隨即側了側身,露出了背後笑眯眯的男人,“多虧了洛的朋友——”

“黎遲年!幹得不錯呀小夥砸!”洛醬露出理所當然的說道,顯然她對這個玄武界的朋友很信任,不愧是自己的朋友!周全!

黎遲年看了一眼頭上還插著金色羽毛的葉羽,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開始跟洛醬交流她空間穿梭定點的位置。

阿羽知曉林熙然蛻皮的兇險,何況是嗑多了藥的狀態,見著她還好好活著,這幾天的焦慮總算緩和了不少,心中雖然還有疑慮,但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只是歉意越發重了。

洛醬那邊很快和黎遲年決定了定點的方案,林熙然重新出現,她原本想和洛醬說些什麼,突然轉頭向阿羽問道:“小顏是不是還沒醒?”

葉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林熙然更顯稚嫩的臉。

“好,我知道了。”林熙然不再繼續談論這件事情,而是逮著洛醬把她從頭到腳數落了一番,又重新教了一遍傳訊石的用法,並且讓洛醬跟小學生背書一般的默唸了好幾遍,要不是她過於虛弱無法長時間維持傳訊石,估計洛醬會背到第二天早晨。

結束通訊的洛醬長長的吁了口氣,壓心裡的那種沉悶感消散了不少,她盯著阿羽看了半晌,難得正色說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做飯啊!我趕緊吃飽了好出發!”

阿羽嚴肅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披上外套出門去了。

他想起朱雀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是有緣法的,現在結下的緣,也許看不到什麼果,但它一定會有一個過去的因,和一個未來的果,總有一天會結算到自身。所以他不需要再去糾結已經種下的因,而是去做好準備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果。

在這點上,她們兩個也許比自己看的更陰白……不,洛醬的話,根本就沒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