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顏的記憶

秦疏顏的家在靠海的溫陵城。她的父親考取過功名，但實在不喜官場做派，便託病辭了官，領著一家老小回了溫嶺，在城南買了個小院子，平日裡在小院的北廂房教學生唸書，畢竟是當過官，見多識廣又心地善良，在城裡受人尊敬，送來唸書，自己來求學的孩子絡繹不絕。靠著學費，一家人倒是能過上些舒心的小日子。

秦母一生平安喜樂，然而她最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秦父教女兒看書識字。秦疏顏學會識字後就開始讀秦父的書，而秦父嚮往灑脫自如的生活，家裡的書大都是這類遊記，要不就是小說話本。秦疏顏就撿了不少話本小說遊記看。看著看著，眼界看開的她就開始看周圍適齡的公子各種不順眼，過了16也沒能相中人家。

秦家人都挺想得開，見她不願意就沒強著要她早日嫁人，也只有秦母偶爾擔憂，唸叨唸叨。隨著年紀增長，上門提親的媒婆也越來越少，秦疏顏的那些小閨蜜逐一嫁為人婦，偶有小聚，都是家長裡短的多，她便慢慢的也不愛出門了，整日除了看書，便是在北廂房替她爹教那些個小孩子認認字。

秦疏顏昨夜想著正好不用去管教小毛孩子，書性大發，挑燈看完了一本遊記，這日睡到了午時才起身。她雙目無神的對著窗梳著發，時不時打一個哈切擠出些淚，然後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最近幾日天氣格外炎熱，雖然海風涼爽，但日頭仍然毒辣，尤其是午時的陽光，亮得刺眼，熱得心慌。

如此熾熱、煩悶，家裡的那群平日嬌氣的雞，竟然全數聚集在院子角落那顆梧桐樹下，竟然沒有一隻回雞籠避暑！就算是覺得樹蔭下涼爽，正午也該是它們休息的時候。然而這群雞顯得很異常興奮，一邊互相低聲咕咕咕，一邊擠來擠去的往樹幹靠。就連往日那隻神氣活現的大公雞也沒了高傲，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飛到了樹的一根低矮枝丫，一副殷切的模樣，專注的盯著樹葉繁密的樹冠。

秦疏顏丟了梳子，端著秦母熬的銀耳湯喝了幾口，耳邊似乎還有秦母“又熬夜看書，看看看，都快瞎了”的嘆息。她無奈的撇撇嘴，慢悠悠的踱到了梧桐樹下，用腳推開扎堆的小母雞，站在了樹蔭下抬頭看去——“咦！！！！！”——層疊青翠的綠葉中，接近樹冠的位置，能看得見一襲淡藍衣袂垂下，那明顯有個人！！！

這時候再捂住嘴也沒有用了，樹冠的那人似乎聽到了秦疏顏的驚叫，朝她直撲而來！

“啊啊啊！救命啊！！！”秦疏顏被腳邊的雞絆倒在地，來不及躲閃，她只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張清秀的不像話的臉，在她以為自己要被挾持或被砸死的時候，胸口傳來柔軟的觸感，撞入懷裡的竟是一隻紅色的大鳥！

“怎麼了！顏顏！”在附近操持家務的秦母聽見了聲響，帶著門房和廚娘趕緊跑來，經過對女兒的嚴密檢查後確認無礙後，秦母這才緩過勁來看到了秦疏顏懷裡的那隻鳥。

那大鳥似乎昏迷了，磕著金色的眼瞼，除了呼吸一動不動。

秦疏顏便央秦母收拾了一隻木盆，墊上了乾草，把它安置了進去。

“要不是看你紅色滴，喜慶咧，把我閨女嚇到了，一定把你丟出去噢！”秦母收拾完，想起剛剛女兒嚇壞的樣子，又衝著鳥“惡狠狠”的威脅一番。

“母親彆氣了，等它休息好了，我們就把它丟出去吧！”秦疏顏還想著那張臉，腦子裡已經飛快的過了一本話本的劇情，此刻只想支開秦母，把這大鳥叫醒問個清楚——如果能叫醒的話。

秦父也聞聲趕來，問了問秦疏顏的情況，便研究起大鳥來。半刻鐘後，博學的秦先生感嘆自己才疏學淺，認不出這是什麼鳥，只能勉強得出這大鳥似乎是累壞了或者中暑了的結論。秦父最終捋了捋鬍子，決定讓秦疏顏照顧這隻大鳥到它恢復健康——“既然這大鳥與你有緣，你就好好照顧它，若能恢復，也算是一場福報。若不能，那也是它命該如此吧……”

秦疏顏點頭稱是，壓抑自己激動的心，送走了爹孃。

“說，你是誰，來我家幹什麼！”秦疏顏學著書裡惡人的模樣，捲起袖子戳著大鳥赤紅的羽毛，低聲喝道。

……大鳥除了呼吸，沒有任何反應。

這個羽毛摸起來怎麼會這麼柔軟……這個顏色怎麼這麼好看，還有金色在裡面……對了它眼瞼也是金色的！但是剛剛明明是件藍色衣服才對……那它是個妖怪？秦疏顏毫無察覺自己已經改戳為摸，整個人越湊越近，快趴在了地上。

咕咕咕……

嗯？怎麼這鳥還會雞叫？秦疏顏直起身來，家裡的雞竟然全部圍了過來，爭先恐後的想往盆裡鑽！“走開走開！！！”秦疏顏把雞都趕走，趕緊端起木盆跑回了自己房裡，哪有這麼愛看熱鬧的雞，早晚挨個燉了你們。

……

大鳥昏睡了快十日，秦疏顏每日雖然發著牢騷說它沒救了沒救了，卻仍然每隔一個時辰喂一點水或者米糊，秦母見大鳥昏迷這麼久，原本想勸女兒放棄，但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也就作罷。秦父倒時常讓秦疏顏買些草藥回來，按照他研發的古怪藥方煎成藥湯給大鳥喝。秦疏顏只能暗自腹誹，父親是不是在用大鳥做實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才醒不來。

這日，秦疏顏按照秦父新寫的方子給大鳥煎好了藥，剛推開房門，便看見一條手腕粗的黑蛇直立著上身，正朝著木盆裡的大鳥吐著信子！

“啊啊啊啊！蛇啊啊啊啊！！！！”秦疏顏一邊尖叫一邊把手裡的湯碗奮力朝著那蛇扔了過去！

“哐！！”藥碗砸碎在木盆旁，好在大蛇似乎被這天外飛碗嚇到，飛快地從窗戶竄了出去。

“哇！嚇死我了！！！”她扶著門框喘著粗氣，一邊慶幸自己來得及時，一邊思緒不由又開始發散——

他們會不會是宿敵？！平常都說這種大鳥是蛇的天敵，現在大鳥受傷了，那黑蛇就來落井下石！！

秦疏顏瞬間又腦補出了一部神怪話本，大鳥與蛇妖大戰三百回合，雙雙身負重傷，蛇妖前來尋仇，然而大鳥仍然還沒恢復！只看她如此這般機智的一碗，把那蛇妖嚇的退避而走！

“哼哼，本姑娘可救了你兩次了啊。”秦疏顏喘勻了氣，直起身，不由得意起來。不過想想那條黑蛇的粗細，她還是心有餘悸的跟秦母說家裡進了蛇。於是一家人又是撒藥粉，又是除雜草，把家裡院子裡裡外外折騰了一遍，確認沒有蛇留下，這才安心。

夜裡秦疏顏有些害怕，但是想到家裡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又不敢讓大鳥一隻鳥待著，自己又打了包票跟爹孃說自己不怕蛇，只能咬著牙，獨自回了房，果然輾轉反側睡不著。罷了罷了，她爬起來翻出的一本野史，把大鳥的盆子放在屋裡的桌上，靠著木盆挑著燈便看了起來。

“吱呀……”

心不在焉的秦疏顏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她明顯嚇得不輕，然而卻一手將書卷做棒型，哆哆嗦嗦的摸到了窗邊仔細看了看。原來只是自己大意沒有關嚴實……她鬆了口氣，伸手關好窗門，轉身就看見——啊啊啊啊！！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只見白日裡的那條黑蛇，又一次支稜起上半身，靠近了木盆！

“蛇妖住口！”秦疏顏來不及多想，舉著書本當木棒，這次給你個天外飛書！

書本果然不負所望，直直朝著黑蛇打了過去，然而下一瞬，一隻白嫩的小手將書接了下來——黑蛇在那一瞬間，在秦疏顏面前，變成了一個有著及地長髮的小姑娘！

“別怕。”黑髮小姑娘冷冷的說道。

秦疏顏呆滯了，她看到這個小姑娘是怎麼從一條蛇變成的人，還在剛剛說話的時候收回去了臉上最後殘留的一點點烏黑鱗片！真的是蛇妖！怎麼辦！為什麼這個反派蛇妖是個小姑娘！難道他們其實是一對怨侶！她這麼嬌柔可愛！我怎麼下得去手！等等……她說什麼來著？

等秦疏顏回過神時，她看到那個小姑娘手掌正冒著月輝般的白光覆在大鳥身上，有什麼烏黑的東西從大鳥體內抽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