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芝氣憤已極,手指甲用力掐著丈夫:

“不是遭際悽慘的可憐之人,誰願意賣身到一個聲名惡劣的太監府上為奴為婢,他們這些奴婢下人都已經如此悽慘了,你怎麼就能對他們這些可憐人下得了如此毒手!”

趙德昭痛得哆嗦了幾下,連忙把後頸縮回頸窩裡,他再不敢在娘子手底下賣關子,只得趕緊把實情和盤托出:

“我說的處置,並非你以為的處置王世傑與遲建新的那種處置,就是處理打發的意思。我是把遲宅的所有婢僕雜役,願意遣散的遣散就發還身契;想找下家的,就一股腦兒打發到了劉樂賢那裡,他最近升官又發

財,換了大宅子,府上正缺人服侍,讓伺候慣太監的那些婢女姬妾,再換個太監伺候,豈不是彼此都便利?就為這個事,劉樂賢對我千恩萬謝,樂得屁股都笑開了花。”

王修芝很想問問婢女姬妾是如何伺候太監,但此事說出口來著實不雅,她只得忍住好奇,催促丈夫:“然後呢,你處置遲宅原先的下人們,跟你管理國稅總局有何相干?”

“當然有關係啦,遲宅原先的下人們都沒留下,國稅總局的那些雜活粗活也得有人頂上不是?吏員們需要有人伺候茶飯,需要有雜役每日灑掃,還得有護衛站班巡夜……原來遲宅的婢僕下人只服侍遲太監一個人,現在要伺候幾十個大小官吏,需要的人手比起原來還要多出一倍。”

“娘子,你不妨猜猜看,這些人都是誰安排下的?他們的眼睛裡能看到多少事,耳朵裡又能聽到多少話?”

趙德昭說到這裡,便重新眯起了眼睛,一副等著繼續享受的模樣。

王修芝不是傻子,立刻就有些明白過來。

她頓時就放下了心,重新給丈夫捏頸捶背。

趙德昭近幾天裡沒日沒夜在書房裡親手忙活著的、給皇帝老爹的那件壽誕禮物,已經接近完成;此外契稅的徵收進度同樣讓人滿意,王子興與石元亮辦事得力,做出的成績甚至超出了預期。

因此,趙德昭今天的心情十分放鬆,他一邊享受著王修芝的殷勤伺候,一邊笑嘻嘻地跟她吹牛閒扯:

“所以呀,娘子勿要憂慮,我不去衙門不表示就我沒有管事。別看你相公我現在每天足不出郡王府,國稅總局衙門裡有哪個吏員在公事房裡放了個臭屁,我當天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開封分局與洛陽那邊自然也

是一樣,每天大事小情,最遲次日就會有專人快馬來報,一切都在你相公我的掌握之中。”

王修芝含著笑意,湊趣恭維道:“相公,你這個就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趙德昭大笑起來,自家老婆的拍馬屁水平相當可以。

這時候,正好有兩份書信簡報呈遞了進來,一份來自留守開封府的王子興,另一份來自西京河南府,也是派往洛陽督領稅務徵繳的石元亮。

按照趙德昭的要求,王子興與石元亮發來的每日簡報裡面,需要列明兩個稅務分局前一日的營業資料,包括受理了多少份交易契書的公證申請,賣出了多少面額的稅票,最終又蓋章核驗透過了多少等等,只要掌握了這幾個資料,那就出不了大問題。

眼下放到桌子上的這兩份簡報,它們都是剛剛由專人快馬送交到郡王府門房,然後由錢牛兒即刻轉送來書房的,報告匯總的應該是昨日的營業情況。

“娘子,你不妨開啟看看,就知道為夫有沒有吹牛。”趙德昭抬手示意王修芝先看。

王修芝含笑拆開書函上的蠟封,展開裡面薄薄的一頁寫滿數字的紙,迅速瀏覽了一遍,接著又馬上拆看第二封。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轉而露出了幾分驚疑之色:“相公,你確定契稅徵繳進度趕得上麼?開封府與西京河南府報了昨日的數目,合共才報上來七千貫的徵繳款項!三十天,三十萬貫,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要是每日都是這個數,那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的呀!”

趙德昭大吃一驚,他再沒有了安座吹牛享福的興致,騰的從椅子跳了起來,愕然道:“娘子,你在跟我逗樂子嗎?前些天收到的簡報上,每日報上來的徵繳額都是萬貫左右,而且是一直在增長,一天多過一天,上一次報來的都接近一萬三千貫了,怎麼會一下子少了這麼多?”

王修芝扁扁嘴,把兩張簡報紙往趙德昭手裡一塞,嗔怪道:“誰跟你逗樂子了!相公,你自己看嘛,昨日我七哥那裡稅票賣了四千二百貫,石元亮那裡報上來的,是稅票賣了兩千六百貫,這合共還不到七千貫呢!”

趙德昭一把接過兩張簡報紙,越往下看,越是吃驚,感覺就好像是自己被人扔進了在汴河裡冬泳似的,頓時渾身上下哇涼哇涼的。

王修芝看出丈夫臉色不對,她低頭思索了一下,柔聲開解趙德昭。

“相公,你也不用著急。妾身想著,昨日不是正好逢著花朝節麼?應該是那些鉅商大賈們要過節,要帶著家人踏青遊玩,自然就不怎麼打理生意了,少了生意也就少了大宗買賣交易,自然就會少繳了契稅啦,等到明日的簡報過來,自然就會恢復過來啦。”

趙德昭搖頭不語。

因為逢著過節,商人就不做生意了,商業交易就會隨之大幅減少?

對於一個曾經見識過21世紀的“節日經濟”是何等繁榮、影響是何等巨大的現代靈魂來說,這種說法完全就是扯淡了,自家娘子的安慰開解隨便聽聽就可以了,真要信了就是自欺欺人。

按照常理,節日當天的契稅收入不僅不該大幅減少,反倒應該有所增加才對,這裡頭一定有蹊蹺,一定有人在裡頭弄鬼!

趙德昭稍稍冷靜下來,把兩張簡報紙上的各類數字,重新仔細過目了一遍,居然沒有從中找出任何破綻來。

這個就太奇怪了,趙德昭對自己設計的這套流程很有信心,它的初衷就是透過分割各種事權,做好過程監督留底,從而防範經手人員從中舞弊弄鬼,如果真有人膽敢這麼幹,那麼在呈報上來那些資料賬目中,是一定能夠發現端倪的。

但眼下居然看不出任何破綻,這就真的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