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宋皇后頷首認可,顯然是釋了疑心,溫太醫立馬湊近兩步,對著宋皇后的背影低聲道:“依老朽之見,聖上的真實病情,決不可讓晉王知曉!”

宋皇后嗯了一聲,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倘若方才趙光義得知了真實情況,眼下的局勢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最起碼他是決不可能就此退出寢殿的,甚至還有可能撕破了臉皮,設法把她與趙德芳攆出寢殿,到了那時候內外隔絕,音訊不通,聖上病榻跟前只有趙光義與他的心腹黨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她轉身看向溫晗,低聲問道:“溫太醫,你可有什麼主意?”

溫晗神色鄭重,壓低聲音獻出了第一條建議:“首先,自此時起,直到聖上真正醒轉過來為止,皇后娘娘一刻不可離開這座寢殿。”

宋皇后微微頷首,她自己若不留守在這裡,便沒有人能鎮得住這裡的內侍們,趙德芳雖是郡王之尊,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誰也不會把他的話當真。

她稍稍思忖了一下,說道:“本宮可以隨意尋一個錯處,說寢殿的內侍們照料聖上不周,將他們調遣到別處,將寢殿內外的大小內侍盡數換成本宮的自己人,如此便不會走漏訊息了。此外還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內侍押班督領這些小內侍,留守在此處打理雜事,便讓內庫監的劉大官兒來好了。”

劉大官兒,便是內庫監的現任押班劉樂賢,他原來便是宋皇后的親信,後來由她舉薦給了趙德昭,在趙德昭的安排下,劉樂賢得以一步登天,由原來的一個資歷高職司不高的太監,拿到了內庫押班這個宮中第一大肥缺。

原來,王繼恩也是一個足夠份量的人選,宋皇后對他也一向是頗為信用。但在得到趙德昭的提醒後,她才知道王繼恩其實是一條養不熟的老狗,暗地裡其實是晉王的私人,以致於眼下能夠信任的內侍首領,也只有一個劉樂賢了,讓他領來一些內侍在寢殿把守監督,那便安穩得多

“娘娘思慮頗為周到!”溫晗讚許點了點頭,繼續給宋皇后獻計:“其次,娘娘需得讓外間以為,聖上病勢漸漸好轉,不時會醒轉過來,詢問朝堂情形,只有如此方能穩得住晉王……”

宋皇后心領神會,她稍稍沉吟一下,凝視溫太醫道:“太醫院裡面,你有無難處?”

溫晗答應得很爽快:“娘娘儘管放心,老朽早有預備,今次帶來診脈的幾位屬下太醫,無一不是老朽的後輩子侄,個個都是心腹之人!”

要想瞞住聖上的真實病情不使外洩,那是一定繞不過太醫。尤其是按照宮中的規矩,太醫每次把脈問診,都要詳細記錄脈案。

而備藥煎制等雜事也都是在太醫院中進行,有心人完全可以透過查閱脈案以及觀察所開用的藥物種類,推測出聖上的真實病情,因此太醫院也是決計不可出錯。

這其中的漏洞其大,牽涉的閒雜人等亦是頗為不少,極其容易走漏訊息,宋皇后心裡其實對此並不如何放心,但她此刻方寸大亂,已經拿不出別的主意了,只能胡亂點頭。

溫晗向宋皇后施了一禮,恭敬地道:“還有最後一樁,亦是最要緊之事,那便是趕緊派人往嶺南送信,讓天水郡王殿下儘快返回東京。”

“本宮心裡有數,你自去做好你的份內事!”

宋皇后的語氣陡然冷淡下來,她還想嘗試一下能不能自己掌控住局面,不想就此輕易召回趙德昭,否則從此以後,她與趙德昭的聯盟,便要實打實的變成以趙德昭為主了,這並不合乎她的初衷。

而且在另一方面,宋皇后心中頗不願意在這位溫太醫面前顯得自己極沒有主意,自己遭逢大事卻拿不出什麼主意來,反倒需要聽從區區一個年老太醫的主張,這種感覺讓她頗有些沮喪。

溫晗眼見宋皇后並沒有把自己的建言往心裡去,當場急得還想要再勸,但宋皇后立馬擺手制止他,若無其事一般淡淡說道:“你自去做好你的事,國家大政不是你應該置喙的!”

溫晗只得苦笑一聲閉了嘴,恭敬行禮後告了退,然後便去安排太醫院裡的佈置。

待到溫晗退下後,宋皇后將守在殿門處的趙德芳叫了進來,壓低聲音問他:“孩子,你想不想做皇帝?”

趙德芳嚇了一大跳,因為年紀幼小,而且距離儲君之位過於遙遠,他還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他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懼意,雙手亂搖起來:“這……這怎麼成!”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不自禁地轉頭望向御榻,顫聲道:“難道爹爹……”

“你爹爹沒事!”宋皇后沉下臉喝斥,她的心中頗有些失望,趙德芳還是年紀太小了,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臨變不亂的鎮定,自己若是強行把這麼一個孩子推出去,如何能夠服眾呢?即便是先下手掃除了晉王趙光義,充斥朝中的那些重臣大將,又有幾個不是虎狼之輩?

宋皇后微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安撫好慌亂的趙德芳,隨即召來幾位親信內侍與宮婢,一道道命令如同流水一般傳達下去。‘

她身為六宮之主,安排宮廷內務自然是最為有力,吩咐下增便是叱吒立辦,不過片刻功夫,劉樂賢便領命趕到,寢殿內外的大小內侍與所有宮婢也都盡數更換完畢,而且加了三倍的人手,就連值夜的班次也都排好了。

這種種動靜自然瞞不過在偏殿候著的晉王趙光義,他打發人過來問了一回,得到的答覆是寢殿內侍服侍聖上不周,皇后娘娘正在調遣得力人手過來伺候。

趙光義撇嘴冷笑了一聲,心中對此頗有些不屑,他自然猜得到宋皇后的那一點小心思,無非是刻意提防他罷了。

倘若聖上的病勢真能好轉,這種小動作並沒有多大意義,反過來聖上的病勢若是急轉直下,這樣提防的小動作也起不到多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