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眼見趙光義兇相畢露,她頓時心生怯意,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趙德芳心裡也有些害怕,但他記得趙德昭的囑咐,壯著膽子閃身擋在宋皇后跟前,鼓著眼睛瞪視趙光義:“叔父,你……你要做甚?”

正在這時候,御榻上的趙匡胤突然呼呼喘起了粗氣,發出的動靜大得如同風箱。宋皇后與趙德芳再也顧不得旁事,連忙幾步奔了過去,趙光義也趕緊跟上。

三人掀開御榻的帷幕,不禁大吃一驚,只見趙匡胤呼吸急促,嘴邊不斷有涎沫流出,似乎眼看便是將要斷氣的樣子。

宋皇后頓時驚慌手足都麻了,亂得完全失了方寸,連聲大喊:“太醫,太醫!”

趙德芳還是小孩子,更是拿不出任何主意,他只知道抓住父親的手掌一遍一遍的呼喊,然而趙匡胤哪裡能夠回應他?

喊了好幾聲,並沒見到太醫進來,剛剛侍奉在此的幾個太醫被驅逐出了寢殿後,他們不敢在此久作逗留,而是回了太醫院熬製湯藥,眼下離得稍有些遠,並非是立刻便能叫到。

“這……這可怎麼辦呀?!”宋皇后驚慌之下,只得向趙光義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趙光義的額頭上冒汗,內心開始盤算應該如何對策,片刻之間便閃現出了無數的念頭。

“眼下沒有外人在場,要不要趁此機會下手,來個一了百了?只需要一雙手,自己便可以毫不留痕跡制服這孤兒寡母,然後解決病榻上的隱患!”

“倘若此時下手,留下的孤兒寡婦決非是自己的對手!等到朝中大局已定,既便趙德昭那小子率軍凱旋而歸,也不會有任何翻盤的希望!”

但這個念頭實在是太過可怕了,趙光義僅僅只是想上一想,便不自禁嚇得渾身顫抖,看在宋皇后與趙德芳的眼裡,倒好像是他額外緊張趙匡胤的病情。

這個決斷實在是性命交關,兄長趙匡胤眼下雖然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但往日數十年的積威仍在,趙光義哪裡能夠輕易做得了決斷,只慌得連雙手抖個不停,額頭之上汗出如漿。

他猶豫不決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一些,以致於沒能等到他拿定主意,便聽到門外有匆匆的腳步聲,原來是有殿外內侍聽到響動,飛奔著去喊來了太醫。

趙光義心裡暗歎一聲,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但心中反到不再慌亂,他快步向外迎去,大聲叫喊:“快來!快給聖上診治!”

趕來的太醫有四五個,搶在最前頭的是是太醫院的院首溫晗,他們溫家是太醫世家,早在中唐之時便是宮廷御醫,他的醫術因向一向最得信任。在皇宮中,除了皇帝與皇后以及皇子等寥寥有數的幾位貴人,其他的妃嬪小有疾患,一般是輪不到他親自出動的,

溫晗先給趙匡胤把了一遍脈,再在趙匡胤的胸口輕輕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麼古怪法子,趙匡胤急促的呼吸漸漸轉來平緩,嘴角不停流出的涎沫也漸漸止住了。

“溫大夫,聖上病勢如何了?”宋皇后不待溫晗開口,便搶先一臉焦急的問道。

溫晗收了手,捊了一下袖子,朝著宋皇后、趙光義與趙德芳三人鄭重施了一禮,微笑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兩位殿下,聖上的病情已無大礙。”

趙光義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感覺兩眼有些發黑,什麼叫作“已無大礙”?莫非大哥還能醒得過來不成?敢情大哥生了這一場大病是白生的?然後一切形勢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一直以來,趙光義心裡都十分清楚,對於儲君與皇位之位,自己的最大的劣勢在於:時間並不站在他的這一邊。

近幾個月以來,自打趙德昭異軍突然起後,趙匡胤行事越來越偏向於他自己的親兒子,想要扶植親兒子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只不過他一直做得特別注意分寸,從來沒有達到因為寵愛與扶植兒子而罔顧國事的地步,所以從來沒有激起朝野上下的大規模反對聲浪,由此趙德昭的勢力增長並不是很快。

但是這種事情就像是切火腿片一樣,每有機會便下刀稍稍切掉少許,只要時日夠長,任任趙德昭日拱一卒,那麼終有一日,他自己多力經營的黨羽勢力,將會被趙德昭蠶食得絲毫不剩。

每念及此,趙光義便會脊背生寒。

眼下大哥突發疾病,病得不省人事,本該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是溫太醫居然說並無大礙?倘若此事屬實,那豈不是什麼算計都成了白費?

趙光義心中沮喪,但他的臉上硬是擠出一點的笑容,連連頷首道:“這就好,這就好!”

反倒是宋皇后極不放心,一把抓住溫晗的衣袖:“溫太醫,你所說的可是實話?”

溫晗低頭看了一眼袖子,有些怫然不悅道:“皇后娘娘可是信不過老朽的醫術?”

宋皇后情知失態,連忙鬆開溫晗,搖了搖頭道:“這是哪裡話?本宮倘若信不過溫太醫,又能信得誰來?只是聖上病情干係致重,本宮不得不請你說得個明白詳細。

溫晗也知此事幹系極大,他倒沒有再自矜作態,右手輕輕掂著鬍鬚,眯眼思索片刻後,沉聲道:“聖上乃是一時受了激,以致閉了氣昏厥,四脈不能通和,方才撥出了許多痰沫,那便是疏通之象……”

緊接著,這位溫太醫搖頭晃腦說了一大通醫理,宋皇頭聽得一頭霧水,但大致能夠聽明白趙匡胤很快便能醒轉過來,她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彷彿脫了力一般搖搖欲墜,幸得趙德芳攙扶住了才能穩住身子。

既然趙匡胤並無大礙,而且不久便要醒轉,趙光義再要強行堅持留在此地,除了惹出話柄來再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他沉默了片刻後,向著宋皇后躬身施了一禮,恭敬地道:“既然聖上並無大礙留,皇后娘娘在此照料便已足夠。微臣去外間偏殿候著便是,以待聖上醒來後有事召呼。”

趙光義剛走後,一直喋喋不休說著讓人聽不懂的醫理的溫太醫立刻神情陡變,如同陡然換了一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