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忍無可忍
章節報錯
孫成禮所說的“請點陣”,就是請趙德昭在在這一疊子陣法圖譜裡面挑上一個,然後讓軍隊把此陣法現場演練給你看——這跟餐館裡看圖點菜差不多是一回事,在這個年代搞檢閱軍隊是不走方陣、踢正步的,除了看軍士是否雄壯、甲冑器械是否鮮明以外,也就是看看陣法演練了。
趙德昭對於陣圖陣法之類的玩意,向來只知道有這麼回事,具體門道是半點不懂。
他不想在孫成禮面前顯得自己無知,便沒有向石安福請教,而是隨意地在孫成禮呈上來的一疊陣圖裡面,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較簡單的“三才陣”。
孫成禮站在將臺上大聲傳令,數名旗手磨動中軍五色令旗,軍鼓有節奏地敲響,校場上的數萬大軍收到將臺發出的訊號後立馬動了起來。
四五萬人一齊跑動的場面頗為壯觀,在趙德昭所在的位置看去,就好像是無數的粥粒在平底鍋裡沸騰翻滾,可以聽到跑動的腳步聲、甲葉的摩擦聲、槍矛刀劍的磕碰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三才陣”很好便布好了,趙德昭在孫成禮的請示下,又換點了一個陣法。將臺上令旗揮動,鼓聲節奏陡然改變,軍士們又重新開始了新一輪的跑動,大校場上煙塵滾滾,宛如一條身軀巨大的土龍在盤旋遊動。
對於絕大多數宋人而言,數萬人同場操演陣法是極其稀罕、極為讓人震憾的大熱鬧與大場面了。
趙德昭注意到,侍立在旁邊的石元亮,以及那些充作儀仗的數百名金槍直、均容直,他們幾乎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盯著將臺下的操演看得十分專注。
但在趙德昭自己看來,這種塵土飛揚、一亂哄哄的大型團體操顯然談上多大的視覺衝擊力,更沒有什麼好震憾的,這套玩意兒不要說跟現代人民軍隊的十萬人閱兵相比,就是比起奧運會、全運會開幕式上的大型團體表演都差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最關鍵的是,趙德昭心裡嚴重懷疑,像這種轉著圈子跑來跑去的操演檢閱之法,對於軍隊的戰鬥力能看出個鳥來啊?
嗯,估計就只能檢驗一下土兵們的體力下限了吧,只要隊伍裡別是老弱病殘太多,以致於稍微跑兩輪就累癱一大片,場面上就肯定看得過去,說到底就是花架子。
心裡正這麼吐著槽,忽然一陣早春的大風吹來,呼地一下把大校場上的滾滾塵土捲了過來,驟然偷襲了坐北面南的將臺。
“呸呸呸!”趙德昭閉著眼睛連啐幾口,才吐乾淨嘴裡的沙土,一邊抬手捂著臉,一邊惱火地罵道:“這都什麼狗屁玩意?!停停停,快給老子停了!”
孫成禮臉色更加難看了,他重重冷哼一聲,隨即發出將令,變令鼓聲再動敲響,將臺上令旗揮舞,大校場上很快消停了下來。
“殿下,可以給將士們頒發賞錢了吧?”石元亮眼看差不多了,上前請示趙德昭。
“發吧發吧。”趙德昭揉著眼睛裡的沙子,有些無力地點頭。
……
二十個裝滿銅錢的錢箱一字排開,二十個吏員手裡捧著兵籍冊點名發賞,被點到計程車兵每二十人一組走到將臺前,向高居帥座的趙德昭磕個頭,喊上一聲“謝聖上隆恩,謝殿下賞賜”,然後負責發錢的吏員手裡接過一串數好的銅錢,然後再換下一撥士兵。
這些頒賞的具體事務,都由石元亮從他叔父石守信那裡要過來的一幫熟手負責操持。趙德昭啥也不用管,他只負責安靜地坐在那裡展示自己的這張臉。
趙德昭費了老鼻子勁兒找來幾十萬貫錢,又特意求了皇帝老爹讓他委派自己來做欽命慰軍使,為的不過就是讓每一撥領賞的殿前司官兵們能認得他趙德昭的相貌,能記得是施恩發錢的是老趙家的天水郡王殿下。
他並不指望發點賞錢就能讓這幫官兵能為自己效忠效死,但起碼能借這個機會露個臉兒、顯個名兒,讓這幾萬官兵能知道有他這一號人物,這是必要的第一步。
在大校場上當眾領賞的,只包括中下級軍官以及普通士兵,像都指揮使孫成禮這樣的高階將領,每次領到的賞賜就是動輒幾千上萬貫,稍後自然會有專門的馬車悄悄把賞賜送到府上,這也都是做熟了的老規矩了。
趙德昭原本以為,每二十人一撥的唱名頒賞會特別慢,給四萬多人頒完賞,怎麼也得花個兩三天功夫。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領錢的殿前官兵們與唱名頒賞的吏員們,應付起這一套來居然嫻熟無比,以致進度超出了預期。
到了將近黃昏時分,留在大校場上還沒領到賞錢的殿前司官兵,已經剩下不到四五千人,想來最多點起燈籠火把稍微加上一會夜班就能搞得定,應該用不著明天再來面對孫成禮的那張臭臉了。
“你奶奶的,領起賞錢來比校場集合利索多了,這就是我大宋禁軍中的第一等精銳?”
趙德昭一邊心裡暗罵,一邊走下將臺,活動一下坐得太久有些麻痺的腰身,隨即在一位負責發錢的吏員身旁站定,近身觀察每位上來領賞錢計程車兵,很快就發現殿前司的響亮名頭並不完全是白瞎,這些士兵們雖不是個個都身軀雄壯魁梧,但是中間基本看不到老弱。
“黃二柱。”負責唱名的吏員捧著兵冊念出了下一個名字,一位三十多歲的高大士兵小跑上來。
他向趙德昭磕頭拜謝,舉動十分利索,但從吏員手裡接錢的動作,卻顯得額外彆扭,雙手捧著銅錢串就像是捧著塊火炭,呲牙咧嘴的一邊抽涼氣,一邊不填換手。
當他轉身時,趙德昭嗅到了一股惡臭氣息,當即把人叫住:“站住,把手攤開!”
名叫黃二柱計程車兵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攤開手後應該把錢串放在哪裡,他立馬被負責發錢的吏員一腳踹了個哆嗦:“殿下在與你說話!”
黃二柱這才反應過來,慌忙鬆手將錢串扔在地上,伸出雙掌向上攤開。
趙德昭凝目瞧去,發現他那兩隻手掌都腫得如同饅頭似的,但並非是白淨滑嫩的白麵,而是一對黃中帶綠,潰爛中散發惡臭的爛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