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古畫《九駿馬》中,王馭八龍之駿,一名絕地,足不濺土的烏雅馬,號稱春秋亂世第一寶駒,此馬是一匹黑馬,通體黑緞子一樣,油光放亮,唯有四個馬蹄子部位白得賽雪,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關節筋腱發育壯實,這樣的馬有個講頭,名喚“踢雲烏雅”,傳聞這種靈性非凡的駿馬一生只認一主,可即便連馬相高人也不覺得這種非凡駿馬真的存在於世。

烏雅馬背上坐著一位雙眼如鷹身著甲冑的暮年老將,腰間挎著一柄古劍,樸實無華。

駿馬速度如奔雷,以至於塵土揚飛如一線,蓬萊,元字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八百輕騎與其拉開了一段距離,如弓似箭疾奔一線。

蓬萊王鄭元毅勒緊馬韁,馬兒嘶鳴一聲高高抬起前蹄落地,年近六十七的高齡仍舊寶刀未老,其麾下猛將如雲,虎狼悍卒更是不計其數,可能與鄭元毅並肩而行的,唯有不披甲冑一身白衫的鄭文!

大兒子鄭文整理政務是一把好手,可若論帶兵打仗倒是顯得有些唯唯諾諾,仁慈之心過重,而膝下另外兩子則更不堪入眼,帶兵衝鋒到不含糊,可若說運籌帷幄於幕後便是遠不及老大,這些年世襲罔替的人選一直成了蓬萊王的一塊心病。

蓬萊王握著馬韁瞥向兒子鄭文,輕笑道:“那小東西混進軍伍之中,是不是你的主意?”

鄭文額頭滿是汗水,從未經過如此長途跋涉,這雙腿被馬背磨的生疼,喘息道:“爹,你的意思是鄭瞻基那混小子跟來啦?這混小子,我這就....”

蓬萊王冷哼一笑,擺手打斷,調轉馬頭面朝八百鐵騎,冷呵道:“臭小子,還不滾出來!”

旗下,還在極力偽裝不肯抬頭的鄭瞻基微微呲牙咧嘴,硬著頭皮揮舞馬鞭衝刺奔出。

瞠目結舌的鄭文看著自己兒子的身形,當即裝出一副驚訝模樣,辯解道:“爹,這..我真不知道,怎麼可能是我安排的呢?我一會就好好教訓這臭小子!”

蓬萊王嚴肅的臉上卻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柔和,渾濁的老眼落在風塵僕僕的孫子身上,只是言語依舊清冷:“這一路疾行,在馬背上累不累?苦不苦啊?”

鄭瞻基露出個歡喜笑臉,抬手抿去額頭上的汗水,畢恭畢敬回稟道:“不累,我還要跟著爺爺征戰四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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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面色慌張,趕忙伸手拍了這不知深淺的兒子一掌。

鄭瞻基側頭看向父親,見父親一個勁使眼色,便是又慌忙改口道:“嘿嘿...孫子就想陪在爺爺身側,給您捶捶背,您要去打仗孫子給您背肩帶,您要去打獵,孫子給您牽馬!”

蓬萊王鄭元毅笑道:“呵呵,那今就破例待在我身側,漲漲見識,但有個條件,一旦進京後,你不能離開我寸步!”

鄭瞻基在馬背上微微俯身,道了句:“領命!”

三人並肩策馬緩行,第一次待在軍伍前首位的鄭瞻基滿臉興奮,當為父親的鄭文則愁苦搖頭嘆息。

鄭元毅握住韁繩,望向北方,心中感嘆光陰似箭,多少年沒有回過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紀的老臣,絕大多數都不曾跟蓬萊王打過交道,甚至連一面都沒見過。朝廷只知楊直的心狠手辣,倒是將他這位悍勇無雙的蓬萊王忘了個乾淨,他是嘆息一聲感慨道:“當年兵器甲冑皆不如北蟒,兩軍對壘比的就是人命,這人命不值錢吶!我與東北部烏布高族對峙了大半輩子吃了不少虧,更何況那楊直面對的是裝備精良的北蟒大軍,一精可抵百卒的精銳!可誰敢真正與朝廷訴苦啊,搞不好就惹一身騷,但兵器與甲冑的問題還是得解決,那些年幾大藩王為了避嫌歷年奏章都是千篇一律的報平安,唯獨異姓王楊直每年都要跟朝廷訴苦,北蟒也十分配合,隔三差五出兵擾境,久而久之朝中清流便開始嚷嚷這是楊直心懷叵測,裂土封疆竟還不滿足,人心可怖啊!武陵王鄭巍然雖名聲相較其他藩王的名頭並不顯赫,手下猛將倒也不輸我蓬萊,虎狼悍卒更是不計其數,卻甘願將北伐功勳謙讓給楊直,為人處事少了幾分悍勇,倒是多了幾分慫氣,跟你爹一摸一樣!剛太平沒幾年,那憎恨兵戈殺伐的逍遙王鄭懷恩,甘願棄了兵權明哲保身,可事實卻適得其反,幾乎在上交兵權的的第二天,朝內半數板蕩士子連番上奏,秉承血書,以求清君側,得罪了多少人。離京好幾千裡,驍勇一生的遼東王,入京醉酒被女婢亂棍打死,含恨西北,可距離京城不足千里且掌握重權的楊直反而沒有受到半分牽連,難不叫人寒心,如今他一死,皇帝又在這個關頭召我入京,我恐難安吶!”

鄭文臉上笑容濃了幾分,絲毫不覺得此行會有什麼危機,與方才愁眉苦臉的模樣判若兩人。

兒子鄭瞻基瞧見父親開懷大笑模樣,不由微微蹙眉,抬手偷偷扯了扯父親袖袍,心中則驚出一身冷汗,爺爺如今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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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低谷,這個時候展露笑顏豈非不是往劍鋒上撞嘛。

哪知方才愁眉苦練的鄭元毅忽然袒露出了個笑臉道:“文兒,多久沒見巍然那老東西了?”

聞言,鄭文稍微收斂了一下臉上的笑意,輕咳一聲,言語恭敬道:“快八年有餘了吧!爹,這,這不好吧,要是讓內廷那位知道了,您與另一位王爺私下會面,不好說啊。”

蓬萊王鄭元毅拎著馬鞭,抬臂指了指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大兒子,一雙渾濁老眼裡滿是憤怒,最後化成無奈,嘆了一口,一揮馬鞭策馬狂奔而出。

鄭瞻基愣愣的看著自己父親,這平時膽小如鼠的父親怎麼敢在爺爺面前如此明目張膽的大笑,難道是被嚇瘋了?想著便是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了一句:“爹,你沒事吧?”

鄭文大笑著抬手朝著兒子勾了勾手指頭,待鄭瞻基探過頭來當即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輕笑道:“你還不瞭解你爺爺啊,那是嚇唬你呢,他要是愁那就鐵定沒事,出不了大亂子,可他要是不愁反而笑,那你爹我可就要哭嘍!”

一頭霧水的鄭瞻基抬手撓了撓眉心,有些無奈的嘆息道:“爹,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在爺爺面前唯唯諾諾,唯唯諾諾,你....怎麼就不能挺直了腰板做人呢,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你也得為兒子我多加考慮一下吧,你說爺爺要是走了,二叔,三叔那種爛人能放過你跟我嘛?就算你哪天真讀書,讀成了聖人,那書本上的東西能喚起他們的良知嘛?”

鄭文瞧著兒子義憤填庸的模樣,不由微微搖頭道:“你啊,別以為你爺爺寵著你,你就真能上天了,有些個事啊,別人能給你,別人也能從你這裡拿走!這不說你幾句,你是撂爪就忘,那遼東王死在京城,你以為當真是皇帝無情啊,那是你爺爺精心策劃了整整五年的成果,哼,當初遼東王入京,你爺爺好酒好肉的送行,內廷那些個暗棋蛛網又豈會不知啊,遼東王那個笨蛋啊,整整吃了四大碗飯,還以為得了多大恩寵似的,殊不知自己的腦袋早就讓閻王爺給收了,只不過還沒到拿他的時候,當時我負責王府政務,酒宴何其熱鬧,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真相,他們在酒宴上笑的有多開心,死的就有多慘,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人心吶,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東西。現在再看你爺爺,那是心意高遠,不可多問吶,至於你二叔和三叔想要如何,隨他們折騰去,但我得保證你娘和你活下去,咱們可折騰不起,至於你說的這個慫啊,呵呵...慫點好,慫點活的長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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