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連的地平線上,由淡青變為淡黃色,漸漸又由淡黃變為緋紅、金紅,緊接著金光四射,躍出一輪紅豔豔的朝陽!

陽光與春風一同經過窗戶洩入車廂內,暖風拂動綢被內伊人的耳邊發。

然而隨風而來的還有一陣陣嬰兒啼哭聲,越來越近,睜開雙眸瞧著他懷中啼哭的嬰兒蹙著眉。

許南燭將尚未斷奶的嬰兒遞到她懷裡,輕聲道:“想辦法弄點東西給這孩子吃吧。”

馬車行至韓村鄉,小乞丐和許南燭正打著盹,整個村子滿目蕭條一無所見,只有堆堆森寒白骨,一個婦人面帶飢餓坐在路邊,輕輕把孩子放在細草中間,嬰兒哭聲撕裂母親的肝肺,飢餓的婦人忍不住回頭看,終是灑淚獨自走去。

許南燭上前將錢與一些吃食遞了過去,婦人狼吞虎嚥吃了些幹餅,仍舊不顧孩子哭喊,她眼眶通紅無神,自喃著:“我自己還不知道死在何處,我們母子如何能都被保全?”

婦人動作遲緩,孩子的啼哭聲越來越大,她再也沒有回頭。

許南燭抬手攔住欲要上前追趕的小乞丐,躊躇道:“讓她去吧。”

陸續經過幾次村莊,情況不盡相同,滄州一代旱澇兩年莊家顆粒無收,內廷沒有撥動一銀一糧,稅務卻是水漲船高,景城內每日雖有施粥卻也不接納外來難民。

當地父母官瞧見分子而食的場景,終是不堪重負投河自殺。

這一路上的駭人聽聞,簡直驚世駭俗,聞所未聞,宛如人間地獄。

景城內,街市上竟還有肉賣,蓬頭垢發的男子跪在肉攤前泣不成聲。

小乞丐從揹包裡翻找了良久才尋出兩枚銅板,嘆息著搖搖頭。

許南燭明白小乞丐想要救濟這些人,可城外聚整合百上千的難民,就算掏空所有銀兩換米熬粥又能維持幾日?

興許是中年老漢哭喊惹惱了肉攤老闆,他衝出來狠狠一腳踹在他胸口上,朝臉吐了口唾沫,“奶奶的,再影響老子做生意,今個就剁了你。”

老實巴交的男人,突然憤恨起身,怒目圓睜,他咆哮著揪住衣領,嘶嚎:“你個畜生,畜生!”

圍觀的人沒有同情,反而買肉的人越來越多,每當肉鋪老闆賣出一塊肉,這男人哭的就越發傷心欲絕。

穆玄竹和小乞丐也十分不解,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卻驚了兩人一身冷汗,“他賣的是人肉”。

逢亂世食人肉者從來不在少數,為了活命誰還會在乎自己性命之外的東西。

許南燭沒有親眼瞧見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亂世,但見過吃人肉的悍卒,凡是吃過人肉的人,他們的雙手會不自主顫抖,脖子以及臉部肌肉會時不時抽搐。

幼時隨楊直巡視軍營,下鄉給退伍的悍卒送貼補時曾遇到一位,那人渾身有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肅殺氣焰,可那一雙粗糙寬大的手掌卻顫抖的連碗都端不住。

當時還以為這人估計是酒喝的太多了,可那位悍卒卻笑眯眯的道:“人肉吃多了,就會這樣,小娃娃你想知道人肉是什麼味道嘛?”

初生牛犢不怕虎,還認為這是那悍卒故意恐嚇,反而更不怕了。

離去時,楊直才零零散散提起過這位悍卒的過往事蹟,“當年與北玄渭水一戰,我軍被徹底擊潰衝散,他躲在一個山洞裡餓了就吃死人肉,渴了就飲人血,那股子腥臭味這輩子都洗不乾淨了。”

肉鋪老闆握刀的右手偶爾會間歇顫抖,雖然很輕微但很難被人忽略,突然一聲鑼聲響起,蜷縮在角落的難民紛紛掙扎著起身朝著鑼聲奔走去。

婦人穿著麻衣補丁的衣服,拖拽著一少年的衣袖,“陳澤,去鄭大人那的幾十號人沒一個活著回來.....你別去了。”

陳澤連連嘆息搖頭,“乾孃,我已經決定了。要是我不能活著回來.....就麻煩你替我照顧弟弟....”

望著陳澤離去的背影,婦人哀聲嘆息,道:“唉,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