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市中心的道路人煙稀少,左邊是樹林,右邊是農田,步行幾百米後,謝淵發現左手邊出現了一條大理石小路,兩旁立著發出幽暗光芒的石燈籠,抬頭望去盡頭似乎有個呈“開”字形、早已褪色的斑駁鳥居,鳥居是一種類似牌坊的社屋附屬建築,提醒大家前方是神的領域,言行舉止要注意,不過由於年久失修已變成褐色,神估計也不太想來這破地方。

烏鴉在森林裡聒噪地喊著什麼,甚是嚇人,謝淵正猶豫是否要上去,田中表示並不記得這條路上還有社屋,讓他別管,繼續前行。

突然,漆黑的夜色中憑空浮現出點點燈光,走近了看竟是一頂祭祀轎子,數盞白色紙燈籠掛在遍佈花紋的轎沿四角隨著節奏上下襬動,燈下六名身穿深藍色祭祀服的男子在下面抬轎,背上繡著大大的“祭”字,一名嬌俏女子端坐花叢中,舞動手裡的祭祀道具,如春風般靈動。

伴著無聲的樂曲,眾人踩著悠悠的舞步緩緩前行,雖然抬著轎子,他們似乎絲毫感覺不到吃力,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田中卻在黑暗中嚇出一身冷汗,大氣也不敢出,偷偷帶著謝淵從旁邊草叢匍匐穿過,直到燈光消失在身後才敢起身捨命狂奔。

“怎麼了嘛,不就是個轎子,把你給嚇的。”謝淵喘著粗氣問道。

“哎呀,你可不知道啊,這不是個單純的轎子……”

“是有歷史的轎子?”

“不是,這是我們這八街祭專用轎子,還是個領頭的主轎。”

“然後呢。”

“主轎一直就放在八街博物館,多少年沒移動過了,更別說拿出來用,是歷史文物!後來八街祭用的主轎子都是新做的,哪有這麼古色古香,更大更重起碼得十幾個青壯年抬。”

“你喝醉了吧,文物怎麼可能被拿出來用,我再去看一眼。”

“還瞅啥呀,趕緊撩吧!”

倆人便繼續狂奔,過了不多久,謝淵實在跑不動了,抬起手正準備擦一擦汗,眼角不經意一瞥,發現熟悉的大理石小路再次出現在他的左手邊。

謝淵只覺突然掉進了冰窟,身體剛散發的熱汗瞬間變涼,汗毛根根直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打顫,算是徹底醒了。

“這……這……田中,快……快看。”

“什麼啊,不就是一條小路嘛。”

“不……不是,這……這條路……剛……剛才咱們才路過了。”

“啊,嗯,呃,嘔——”

田中卻還暈著,前言不搭後語地應了兩句,他感覺酒氣上湧確實跑不動,怕再遇到奇異之事,便嚷嚷著什麼社屋是神的領域,很安全,鬼怪是無法進入的,又說反正跑不了了,乾脆往上走看能否借電話電召輛計程車回去。

謝淵好說歹說都沒用,只得硬著頭皮跟他沿著參道拾級而上往社屋走去。

行至平臺,鳥居前兩尊遍佈青苔的狐狸石像正在暗處睥睨著他們,藉著朦朧月光,只見一座平面呈方形、懸山式屋頂,山面開門的大社造式社屋出現在眼前,注連繩後懸掛的牌匾上寫著四個漢字,八幡社屋。

社屋地面落滿枯葉,右邊木屋被施工的警戒線包圍,大門旁的院牆邊,劈好的木頭堆了一米多高,屋後圍牆上方被巨大的紅布遮蓋隱隱露出小角,像是未完工的樣子,看上去煙火清冷,頗為落寞。

田中把門敲的震天響也沒人應門,酒氣上湧,他躺到屋前的石板凳上就一動不動了,讓謝淵繞到社屋後面看看有沒有人。

謝淵只得硬著頭皮沿著屋簷掛有燈籠的方向走,社屋後是被大片樹林層層包裹的庭院,月光碎落在地面,院中芳草萋萋,落紅滿徑,牆根佈滿苔蘚,只有醒竹敲在石頭上的梆梆聲迴盪在寂寥的空中。

踏著飛石小徑繼續往裡走,他發現社屋的後門虛掩著,透出一豆燈光,藉著酒勁壯膽喊了兩聲沒回應,正準備繼續前行時,外廊過道的紙門啪地開啟——一個身材矮小、頭卻很大的老頭出現了,他蓄著硬而短的八字鬍,蓬亂的灰白頭髮肆意生長著,深陷眼窩的小眼睛正滴溜溜盯著來訪者。

“哎,我剛才就聽見聲音了,還以為是錯覺呢,年紀大了耳朵真的不好使,真是不好意思。”老人笑著說道,甕聲甕氣像是戴了個面具,“你的朋友在門前吧,把他也請進來喝杯清茶如何?就這麼定了,我先讓孫女泡好茶,你可以從外廊過道走出去。”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走進茶室,留下謝淵呆立原地,回過神來後,他趕緊把昏睡在石凳的田中拉到屋內,沒看到老人,卻見一位穿著鬆鬆垮垮的紅色和服、香肩半露的妙齡女子跪坐在地上沏茶,女子發同漆黑,眼若波明,十指纖似栽蔥,雙眉曲如抹黛。

“那個……”謝淵呆立半天問道,“請問……”

女子抬起頭,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們,“你們是誰?竟敢如此大膽闖入私人民宅,來人呀,快來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