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料到沈非念接下來會說什麼一樣,遲恕用他那一貫溫和柔軟的語氣,說著最誅心剜骨的話。

“沈姑娘還是勿作他想了,沈公子醫術精湛,他的確看出我給織巧姑娘種毒之事,只是,不得我開口,他是不敢給織巧姑娘解毒的。你也莫要怪他,一命換一命這種事,他豈敢輕易拿主意?”

沈非念暗自咬牙,“一命換一命?你的意思是說,沈瀾弦的孃親在你手裡?”

遲恕眉目間滿是慈悲憐憫,“他去大乾多年,總得有個人照顧著他母親,更何況她母親常年昏迷不能動彈,若無人照應,豈不要喪命?沈姑娘深曉大義,必是能夠理解的。”

有那麼一瞬間,沈非念不明白,遲恕說這些話,到底是在威脅自己,還是在替沈瀾弦向自己解釋。

也許兼而有之。

從始至終,遲恕這個人,都讓人難以看透。

遲恕似是記起了什麼,不能視物的眼睛輕輕轉了轉,似是看向了織巧的方向:“對了,織巧姑娘,我勸你放下手中的匕首,即便你不願意拖累你家姑娘,自戕於此,也改變不了什麼的,你還如此年輕,實在不必白白送了性命。”

沈非念猛然轉頭看向織巧,織巧的手果然藏在袖間,她一把拽出,織巧手中握著短匕,眼中含淚:“姑娘,我……”

“你瘋了!”沈非念低聲氣罵一句。

織巧眼色決絕,“我不能成為姑娘的負累!更不能成為姑娘被人鉗制的籌碼!”

沈非念無暇訓她太多,只好給了黃雯一個眼神,讓黃雯看緊織巧。

這邊的動靜瞞不過遲恕,遲恕卻也沒有得勝者的傲慢和居高臨下,語調依舊和和氣氣如同談論今日桑月花開得很是美麗。

“沈姑娘你放心,只要你去無水島,我既可以救沈瀾弦的母親,也會信守承諾給織巧姑娘解毒。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任何人付出性命的代價,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偏離我的設想太多,出了差池稍稍扶正即可,不必見血光。我相信沈姑娘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沈非念偏頭,“但我若不依,你也不介意用一用雷霆手段。”

遲恕稍稍勾首,“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如此一來,沈非念幾乎無路可選。

她只能去無水島。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有什麼在等著她,更不知道,此去能不能活著回來。

可她能怎麼樣呢?

她再怨沈瀾弦騙她誆她不信任她,也做不到不理會他的絕望和無奈,放任他孃親的死活不管。

更何況,還有織巧。

這是頭一次,沈非念覺得如此無力。

就在她要鬆口答應時,不遠處緩緩走來了一個人。

長身玉立,俊美無儔。

“王爺?”黃雯率先失聲喊道。

顧執淵從容邁步而來,立身於沈非念跟前,擋去了遲恕,也似擋去了他帶來的全部壓迫。

這般高大的身形站在沈非念面前,就像一座堅實可靠的大山,她儘可仰望,依賴。

只要她勾勾手,這座大山便願意為她化去山巔積雪,迎春風萬里,甘俯首稱臣。

顧執淵朗聲開口,明明帶著淡淡笑色,卻讓人感覺寒意凜凜:“遲國師,好久不見。”

遲恕的臉色幾度變幻,但仍自鎮定,拱手道:“原是淵王爺,不知淵王爺來我滄京,未能遠迎實在失禮,淵王爺此來可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