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顏卿瞳孔驟然一縮,但極高的專業素養讓她沒有再露出其他的神色。

可沈非唸的笑意中帶著對一切瞭然於胸的嘲弄和涼薄。

萬物俱籟,只有浪濤拍岸的撞擊聲,時而呢喃如情人間的耳語蜜言,時而怒吼似怨偶間的雷霆暴喝。

所有人都望向那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小船的葦簾緩緩抬起,從裡面走出顧執淵。

他一如繼往的好看,這個男人從皮相上來說,總是無可挑剔的。

只是他不如往常那般冷冽可怖,相反,他眼中透出悲然神色。

沈非念瞧著他這模樣,只覺好笑,然後問問,做出這副悲情樣子,給誰看吶?

“王爺。”姬顏卿退後半步行禮。

顧執淵目光凝在沈非念身上,看她嘲弄諷笑的神色,心如刀絞。

他縱身而來,站在沈非念跟前,細看他日思夜想的佳人眉眼,卻驚覺那眉眼中再無半分溫存和體貼,只有涼涼的諷色,錐痛幾欲刺穿他靈臺。

許久之後,他才說:“誅,李顯思。”

姬顏卿便不再有任何質疑,吹了個口哨,藏匿於四周的司惡樓眾人,在聶澤君的帶領下,如幽靈鬼魅一般潛入,無聲無息地取走了李顯思的首級,又卸了弓箭手的兵器。

叮叮哐哐的兵器掉了一地,沈非念背起小手在身後,仰面看著這一幕,看李顯思的血灑下一蓬落在黃雯那把立在柱子裡的刀口上,她覺得諷刺至極,不由得想笑。

你看,在顧執淵眼中,一個李顯思算得了什麼?

哪怕他坐鎮濱州。

哪怕他手握水師。

哪怕他是土皇帝。

顧執淵要殺他,也就一句話的事。

在海邊有個好處,那就是拋屍方便。

堂堂濱州總督李顯思,最後落了個葬身魚腹的結局,全屍都沒留下。

沈非念遙遙地望著顧執淵,他腰間的寬頻上還彆著自己很久以前賣給他的那枚豹子胸針,叫什麼來著?哦,獵殺時刻。

這人不愛佩戴飾物,京中公子時興墜玉佩香囊,他卻什麼也不愛,唯獨這胸針,他倒是時刻彆著,從不離身。

不知過了多久,沈非念聽到顧執淵說:“去襄朝滄京吧,好嗎?”

那語氣裡竟帶著卑微的懇求。

沈非唸的鼻頭酸澀,嘴上卻不肯饒人:“憑什麼?”

“為了你能活著。”

“我偏不。”

“不要賭氣,你也清楚,去滄京是最好的。”

“我知道啊,但我這個人的脾氣你也清楚,好好說話有商有量,我便什麼都可以談,但若非要逼我,我便逆反給你看。”沈非念半垂了眸子,說道,“你藉故離開京中,前往鄴都,不就是想看我被逼入絕境,對大乾失望透頂,轉而去往襄朝滄京嗎?”

顧執淵嘴唇微動,不能辯駁。

“在那種時候,我孤立無援,腹背受敵的時候,遲恕曾對我伸以援手,給出過最大的善意,逐浪號就停在這裡,彷彿在對我說,去襄朝吧,去找遲恕,乾朝不值得我留戀,而襄朝有對我抱著最多善意的人。換作任何一個人,第一念頭都是去找遲恕,去襄朝,去最適合我的地方。顧執淵,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顧執淵仍不出聲,只是雙拳緊握。

“他們都說我叛出大乾,有愧聖恩,辜負百姓,可誰知道,真正叛變大乾的人,其實是你呢?”

不知過了多久,顧執淵才顫聲問:“你是從什麼時候,察覺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