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念說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謊。

她的確有信給文華公主,也的確是與文華公主守望相助,但真正促成此事的人,卻不是文華公主,而是尉遲無戈。

一國公主,無論她對她的父王有多少不滿,也不會輕易起戰事,只為平了她心中的不快和鬱郁。

但尉遲無戈不一樣。

那位忠誠的賤民將軍,一直想報文華公主的知遇之恩,他絕對無法坐視文華公主淪為棋子,被迫嫁人,而他卻做不了任何事。

說沈非念卑鄙也好,說她無恥也罷,怎麼樣都行,反正她沒有走入光裡,她在遊說尉遲無戈的信中,毫不遲疑地利用了他對文華公主的忠心。

“如若因你的遲疑,迫使文華公主不得不嫁於顧執淵若是其他人,你覺得她可會幸福一生?”

“這是一場無法真正開戰的戰事,你只需讓盛朝國君和我朝陛下知道,若是婚事起,便是戰事起,即可。以兩朝國主之睿智,豈會讓此等禍事發生?”

“你將賭上你的前程和命運,往年血戰功勳將付之一炬,而我唯一可以許諾於你的是,文華公主從此自由,再無枷鎖。”

……

這不是什麼陰謀,她明明白白地將目的剖開了給尉遲無戈看,堂堂正正地告訴他你這麼做將會付出什麼代價,又分分明明地告訴他,自己能給他什麼。

這是一筆明碼標價的生意。

而尉遲無戈選擇與她合作。

他給沈非唸的回信裡只有一句話:希望有機會,能與沈姑娘等人,在船上再飲一次酒。

沈非念看得險些淚流。

世人精於算計,滿目荒唐,而唯一恪純赤誠的尉遲無戈,竟還是別國之人。

尉遲無戈的異動毫不意外地被無妄亭捕捉到風聲,無妄亭的姬顏卿毫不意外地派使聶澤君率司惡樓之人前去檢視,而沈非念從旁提議,將剩餘人手派入盛朝,因為一旦兩國開戰,孤身深入的顧執淵無異於身處危境之中。

於是,這便解了顧雁禮的問題——沈非念她就不擔心司惡樓嗎?

她不擔心。

司惡樓的人已經讓她派出去了。

哪怕她沒有派出去,她調遣不動這些人,沈非念也不擔心。

因為她足夠確信,顧執淵不會這些人傷自己分毫。

顧執淵說過,他是自己的騎士,將為自己衝鋒陷陣。連他自己都是如此,區區司惡樓,算什麼?

沈非念之所以將司惡樓的人調出,只不過是因為,以保萬全罷了。

至此,乾朝濱州人心渙散,盛朝瀚城大軍壓境,襄朝遲恕隨時倒戈,而乾朝內部更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這是沈非念不動聲色佈下的殺局,是她一點一點鋪好的絕路,每走一步,她都給過顧雁禮一次收手的機會,可他沒有。

“只要我願意,我可以讓乾朝輸得很難看。”沈非念低聲道,“由裡至外的潰爛,足以腐蝕掉一座看似風光的王朝。”

顧雁禮身子一軟,往後靠去,忽然放聲大笑。

“可是隻要殺了你,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不是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接手過來,你與尉遲無戈達成的合作,我也能接手過來。一國君王,應該比你的話更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