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起,林楓開始接到了來自各縣和壽州城內各方投來的“三件實事”意見,楓楓每日瀏覽這些,腦海裡總會不由自主地泛起“千奇百怪”的四字評語。

壽州全境以百姓為主體寄投的意見函中,竟然有一半跟明心街周老漢他們的要求相同,希望能夠長期派人免費清掃街道,保持衛生;至於其他的,有的小到請求林楓出面解決他們與鄰里的宅基地糾紛,舉報鄰里不講信用的一些小事,大的也不過是提到希望能夠永遠免除各類賦稅,讓林楓心中大為感嘆,這些百姓就算是給了他們自主管理的權利,他們還是沒有自主管理的思想意識和思想覺悟。

如山的意見中,只有兩份讓林楓眼前為之一亮。

第一封函的作者叫陳彥興,筆者很可能是一名老塾師,洋洋灑灑地論證說,壽州古時以來學習氣氛濃厚,但時日流傳,現在壽州學風不濃,古風難尋,民間失學孩童甚多,希望刺史府能夠仿照少年軍校的操作模式,在各地推行義學,重現壽州昔日為楚都時學術濃厚之盛景。林楓在意見函上作了重點標註,放在了一邊。

另一封則是一名叫張雄的鄉民寫的,他在意見函中指出,從歷史發展趨勢推斷,並結合林楓來壽州後所做的一切,他認為壽州未來可能是與北方周國大戰的中心所在,現在,林楓加強特種部隊、壽州原駐軍、鄉兵三種等級的軍隊訓練,已經是很全面應對。但是,如果大戰開始後沒有大量外來援兵的話,光這樣部隊根本不夠擋不住北方,一句話,士兵太少!張雄建議林楓發動全城、全境百姓力量,讓每一個人屆時都能拿起刀來殺敵。同時,建議林楓從現在開始,從淮河南岸開始,建立梯級防禦陣地,並將壽州城進行防禦式改造,步步卻敵,以確保壽州可以擋住敵人的雷霆一擊。

林楓對此人的戰略戰術眼光大為讚歎,還專門請軍司馬趙贊挺私下訪查了一下此人。不久,趙贊挺來報,稱張雄現年三十七歲,目前正帶著三個大兒子參加鄉兵訓練,他們爺四個力氣都很大,訓練也很認真,張雄在模擬訓練中表現得極為勇猛。

林楓撫掌大嘆,專門給主管鄉兵的程越海寫了一封短柬,請他務必重點培養一下張雄父子。

不過,林楓不知道的是,這個張雄也是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人物。

在原史上,當四年之後,後周世宗柴榮派大軍侵入淮南時,因為家園被毀,老百姓們紛紛相結為部伍以拒周師,自稱為義軍。而張雄所率部眾功勞最大,南唐元宗李璟曾專門任命他為義軍首領。

等到南唐兵敗,割地賠款,遷都而去。張雄曾任袁州、汀州刺史。再後來,到了李煜主政時再面對後周大軍時,張雄被擢為統軍使。面對強敵,張雄告訴他的兒子們說:“吾必死國難,爾輩不從吾死,非忠孝也!”他的兒子們哭泣著領命,與後周大將田欽祚作戰於溧水,此戰大敗,其他將領都逃走了,士卒死者過萬,但張雄與其同行的孩子力戰,全部戰死疆場。最終,張家父子八人無一倖存,但當時南唐金陵城已經被圍,國家危在旦夕,李煜也沒有顧得上封賞他們,但他們的事蹟卻感動了南唐百姓,國人皆哀之。

期間,林楓還重點檢視了壽州下屬安豐、霍邱、霍山各縣的投函,這些縣的主掌者似乎提前經過商量一般,異口同聲地提出了建設農田水利設施、建立福利院、修繕城中危房等三件實事,讓林楓不由地懷疑他們暗中相互串連過。

每隔兩天,林楓就會騰出時間,喊來盧絳、伍喬,幫忙將百姓意見進行了匯總整理,大事提交三府共議,小事直接準備答覆意見,分門別類整理出結果後,適合對外公佈的全部在《壽州商報》上印出意見和答覆內容,公之於眾。

七月二十日晚,當林楓再度將整理好的內容交給伍喬拿去刊發的,被林楓臨時任命為《壽州商報》“總編輯”的伍喬看看內容,有些疑惑地說道:“林大人,這些內容適合對外公佈嗎?”

林楓有些奇怪地說道:“哪些內容怎麼不適合?”

伍喬在紙上點了兩下,輕聲說道:“清掃街道這類小事也要上報紙嗎?”

林楓搖搖頭指著伍喬說道:“你完全理解錯了,清掃街道將是我們壽州一件無比重大的事情,我們在壽州發起的這些變革的關鍵之處就是守規矩、講清潔。守規矩我們有信用之書和《壽州商報》信譽專版,講清潔就要從掃街道開始了!”

這些絕不是林楓的發明,而是照抄民國時期老蔣同志“新生活運動”的做法。

1934年,蔣介石在南昌發動了新生活運動,以“滌除我國民不合時代不適環境之習性一,使趨向於合時代與環境之生活。”其最大目的就是“要衣食住行合乎禮義廉恥,用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等六大原則來養成生活軍事化(不屈不撓),生產化(鞠躬盡瘁),合理化(親愛精誠)。”

不得不說,這種新生活運動是一個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中國百姓習性的長遠佈局。可惜的是,老蔣同志的精力隨後被如火如荼的剿匪事業給拉偏了,三年後,國家又碰上了日軍入侵,新生活運動很快即被荒廢,著實是中國發展歷史上的一大憾事。

伍喬依然有些困惑:“這麼一件小事能夠起到那麼大的作用嗎?”

林楓耐心地解釋道:“人的思想改變起來最難!我們只能循序漸進,先從細節著手,從小事入手,從外部入手,最後方及內心。如果街道乾淨了,就會有人感覺自己家裡太髒了,後面還會有人感覺自己身體太髒了,再往後,就會慢慢有人感覺自己生活習慣太不好了,就會有人慢慢鍛鍊身體讓自己強壯起來,最後達到了強健百姓身體與精神的目的。”

盧絳笑著打了伍喬一把,在旁邊提醒道:“兄弟,你不知道!林大人在清掃街道上的佈局遠不止於此,也許有一天,整個國家的改變都會從這一次清掃街道開始呢!你按照林大人的吩咐直接去做吧!”

林楓知道盧絳是指明心街自主管理推動街道清掃的做法,沒有點破,微笑不語。

伍喬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繼續問道:“那有關義學的意見也刊發嗎?會不會有人說我們是在指責壽州、甚至是我們大唐以前不重視教育,怕他們會藉機中傷汙陷我們惡意攻擊同僚。”

林楓大為搖頭,恨鐵不成鋼地斥道:“我的伍兄弟啊,做事情豈能求得萬全?!你又忘了我們成立《壽州商報》‘客觀、公正’的宗旨了!我再請你記住,你們在任何事情上必須保持秉中,也就是要態度中立,歷史是什麼就寫什麼,現實是什麼就寫什麼,最後做到司馬遷所講的‘不虛美,不隱惡’!”這正是司馬遷關於如何記述歷史的觀點,被林楓借用了過來。

伍喬臉一紅,躬身應是,拿著紙張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