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八年(公元950年)八月五日,南唐朝堂之上,最起初因掄才大典成功舉行而帶來的一團和睦歡欣,因為一件小事,不,因為一個人而變了一些味道。

周宗作為掄才大典主考官,早朝第一個上了奏章,稟明掄才大典招賢十題最終結果,呈上了後七題的應徵實物和入圍者名單。

於是,滿堂朝臣也立刻都變成了一群土包子,一個個地傳遞觀看著占城稻種、種地筆記、棉花骨朵、航海圖等物件。然後,經周宗指派,林楓當仁不讓地站出來,現場一一詳細解釋起來。

林楓從占城稻良種和種地筆記講起,還特地將方泰現場贈種送種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聽得李璟和一干大臣們也興奮起來。

特別是占城稻良種,林楓故意說了很多,雖然大臣們都不知曉,但是李璟、李景遂等李家人可是知道林楓預測過兩年後的大旱災的,自然對這件事更上心,更關注。所以,當林楓提出在科學院旁側徵部分良田進行種子實驗,並建議天下大力推廣占城稻時,皇上李璟痛快地點頭答應了。

對於棉花骨朵,林楓則展開了如簧巧舌,將幾個已經乾癟萎縮、難看之極的“小蛋蛋”硬是給描繪成了一匹匹從紡織機械上流出的雪白棉布,進而成為天下每個百姓身上的棉衣和將士禦寒的戰衣,把這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在林楓講棉花骨朵時,有朝臣還能插一插嘴,問個問題什麼的,等到了航海圖,更完全成了林楓一個人的演講。

林楓從海洋的重要性講起,將一副航海圖誇成了天上不曾有、天下獨一份的聖物,特別是反覆強調航海圖將金陵作為天下之中的立意,讓李璟怎麼都掩飾不住滿臉的喜色了,拍案認可。這下子,雖然群臣都感覺跟聽講《山海經》一樣玄乎,但也沒有人敢再出來說三道四了。

講述的最**,還是林楓的老套路,拿起孫錯的那把最新出爐的神兵,當場將一名殿上侍衛的腰刀給毀了。當然,林楓不會傻得砍在刀身最寬處,而是選擇在刀把上方不遠處,那自然是一刀下去,斷成兩截,看得滿堂之人咋舌不已。

就在這時,有人出來攪局了!

樞密副使魏岑一直不吭聲,直到一干朝臣們圍繞聖上舉辦掄才如何英明的連番阿諛奉承結束了,李璟龍顏大悅,正準備開金口封賞一眾應徵者之時,方才上前一跪,大聲奏道:“聖上,微臣有本奏!”

李璟開始沒在意,示意他起身說話。就在群臣以為魏岑也會大拍一通馬屁之時,並未起身的魏岑開口說道:“聖上,掄才者,為國選拔忠心之英才也,但絕不可擢取國之禍害,招納居心叵測之人!”

這句話就像給滾開的一勺沸水中澆入了一盆涼水,全殿頓時靜到極點,這魏岑是指誰啊?大好心情的林楓心裡氣瘋了,恨恨地盯著眼前的魏小人,王八蛋,你這不是給一鍋好湯裡扔了一顆老鼠屎嗎?

李璟臉色也立即沉了下來,好半天不說話,最後從牙縫裡吐出一個字:“講!”

這個時候,魏岑反而站起身來,一臉正氣地看著李璟,揚聲說道:“經臣查證,奉上種地筆記和棉花骨朵的嚴若峰,其父嚴晨星,其祖嚴可求!微臣請求聖上將嚴若峰剔出名單!”

這下子,全朝堂靜了下來。

這嚴可求可是南唐前身——楊吳的一代名相啊!曾事南唐‘太祖武王’徐溫至尚書右僕射兼同平章事,因為對徐溫太過忠心耿耿,自然對徐溫有野心的乾兒子徐知浩,也就是南唐的開國皇帝李昪,十分排斥。李昪一上臺自然迅速將其整離了宰相位子,隨後又徹底打入了冷宮,嚴家從此被南唐執政者刻意避開了。

用大家口頭相傳的一句俗語來形容,這李家和嚴家在一直風平浪靜無甚大事的南唐就是“家族世仇”啊!從這一點來講,魏岑這個時候蹦出來提到這個死結,正是在搞政治投機,想換個角度顯示自己的忠心,猛拍李璟的馬屁啊!

就在滿殿沉寂、李璟沉思的時刻,林楓看不下去,挺身而出,這都是啥年月的陳芝麻爛穀子啊,整這景兒有意思沒?

林楓朗聲奏道:“陛下,微臣認為魏大人此議不可!

自古以來,舉賢不避親,舉賢不避仇。昔,晉之祁黃羊不避仇,向晉平公舉薦仇人解狐為南陽令;昔,漢之陰興不避與己有隙的張宗、鮮于裒,只因其所長而推薦其任官!二者皆成千古美談,盡顯古人之胸襟!

今,陛下開天闢地主持變革,不論出身門第,不論男女性別,擢選天下之英才,豈能因為二十年前之些許舊事而劃去一賢?豈不令已選之英才心有惴惴?令未至之英才心生遲疑?

微臣奏請陛下能以嚴若峰為典型,不記舊仇,盡棄前嫌,示天下英才以寬廣胸懷和豪邁氣魄,何愁天下英才不呼號影從?”

林楓氣勢凜然的話語一講,李璟臉色稍霽。

魏岑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戰場仇寇,豈可輕言仁慈?事過二十載,只怕嚴家心中仇怨益重,斬草不除根,他日必成大患!只怕遺滓泛起,徒惹波瀾!”他這是在提醒李璟,你提拔了一個嚴若峰,不怕其他前朝失意者紛紛騷動嗎?

聽到這話,李璟臉色又慢慢地冷了下來。

林楓也不示弱,大聲疾呼:“嚴若峰,宰相之後,肯埋頭田間,謀大唐農業之根本,足見其向誠向善之心!

變革者,是集天下謀變之心,謀變之力,方可成大事。若以些許原因拒人才於千里之外,而最終無人才可擢!若以敵意待他人,則天下無不是敵人!”

這時,周宗出列,顫聲奏道:“陛下,老臣認可林大人之議。

古有名訓,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細壤,方能就其高。縱觀歷史,凡雄材大略終成大事者,皆胸懷廣如山,闊如海,往往轉首即可視昔日之仇敵如兄弟,老臣認為如今陛下銳意變革,胸懷已不輸史上任何一位皇帝,豈會在意些許個人?且我唐日盛,雄圖待展,變革大勢已成,既使有些許遺滓,也必如以卵擊石,能奈我大唐何?”

倒底是老大人,一開口就連捧加激將法,只要自己強大了,還怕什麼不足一慮的敵人啊?

李璟神情慢慢緩和下來了,伸手止住了欲要再言的魏岑,開口說道:“三位愛卿,且莫再費口舌!朕決定了,嚴若峰依舊入選名單,此事不得再議!為感謝諸位考官為國掄才辛勞,朕今午宮中設宴款待!退朝!”

一說完,李璟直接起身走了。魏岑恨恨地一揮袖,冷著臉走了。

林楓與周宗相視一笑,與各位考官一起趕至了尚書省,找了一個輕靜地方,一面商議掄才大典後續的諸多事項,一面等候宮中御宴。

不用說,這場御宴自然是歡欣不盡,君臣之間好是熱鬧,暫且略過。

當天晚上,當林楓陪著一干考官轉戰超級市場二樓,繼續大肆歡慶之時,一場密談在魏岑的書房展開,密談的物件正是林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