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飯後,所有士兵都集中到了外谷的“集體宿舍”,跟著林楓“上夜校”。

宿舍中間位置的木頭床全部被挪到了角落裡,在屋中間騰出了一大片空地,所有士兵都席地而坐。

在士兵的最前面,林楓右手拿著一根短小光滑的樹枝,輕輕地在左手窩裡敲著。他的身後是一張掛在牆上的白紙,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還別說,林楓這會兒自我感覺還真有點兒像一個冒牌的“夜大教授”。

林楓也假模假樣地乾咳一聲,將所有士兵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開口說道:“你們可有誰聽說過製圖六體?”

士兵們來回扭頭相互看著,都輕輕搖頭,如果小時愛讀書,只怕也沒有幾個肯來當兵了。過了一會兒,那名有志於當畫家的鄭王府侍衛趙成玉舉了舉手。

林楓指了指他。

趙成玉施施然站了起來,一彈身上寬大的軍服,張口說道:“製圖六體是指晉代裴秀所提出的繪製地圖六條原則,分別是分率、準望、道里——”說到這裡,趙成玉突然發現自己忘了後面的內容,只得尷尬地搔搔頭。這下子,其他士兵全都一起鬨笑。

林楓點點頭,示意趙成玉坐下。

裴秀出生於公元224,享年47歲,曾在晉武帝時任宰相。他根據“六軍所經,地域遠近,山川險易,徵路迂直”,在門客京相的幫助下,編制了中國最早的地圖集—《禹貢地域圖》、《地形方丈圖》。這些地圖,都達一丈見方,按“一分為十里,一寸為百里”的比例(即1∶1800000)繪製而成。無疑,這是當時最完備、最精詳的地圖。

在製作這些地圖的過程中,裴秀提出了當時世界上最科學,最完善的製圖理論——製圖六體,正確地闡明瞭地圖比例尺、方位和距離的關係,對中國西晉以後的地圖製作技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正因此,裴秀被稱為“中國科學制圖學之父”。

據記載,製圖六體一為“分率”,用以反映面積、長寬之比例,即今之比例尺;二為“準望”,用以確定地貌、地物彼此間的相互方位關係;三為“道里”,用以確定兩地之間道路的距離;四為“高下”,即相對高程;五為“方邪”,即地面坡度的起伏;六為“迂直”,即實地高低起伏與圖上距離的換算。在他之後,唐代賈耽、宋代沈括、元代朱思本和明代的羅洪先等古代製圖學家的著名地圖都繼承了製圖六體的原則。

林楓沒有接著趙成玉的話說下去,先說了一個小故事:“你們知道不知道,當年,漢高祖劉邦率軍攻入咸陽以後,他最重要的謀臣,也就是日後的相國蕭何干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他一不拿金,二不搶銀,先衝進官庫裡將秦始皇蒐集的天下地圖統統搶到了自己手裡,防止士兵有絲毫損壞。原來啊,秦滅六國以後,曾專門將各國的地圖都收藏於咸陽,秘不示人。這是為什麼呢?”

林楓轉圈望著面前計程車兵,見到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模樣,接著說道,“那是因為兩國交戰,軍情為要,而軍情則以地圖為第一要!”

林楓用手中的短樹枝在身後的紙上使勁敲了兩下,大聲說道:“為什麼人們會恥笑那些坐在屋內紙上談兵的書生?道理很簡單,如果你連戰場的實際情況,甚至現場的山川地理都不瞭解,卻妄想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不是胡扯是什麼?”

轉過身,林楓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了“分率、準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等六個詞語,然後點著這幾個字說道:“這就是製圖六體。但不客氣地說,這些用詞不好理解,我將他們轉為好用、好記的詞,大家記住其中比較關鍵的就是‘遠近距離、方位關係、高低落差’這幾項。”

林楓再將這幾個詞寫在白紙上,逐一指著說道:“遠近距離,就是我們看到了山川河流、道路等物體的大小比例,縮印在地圖上。至於兩者的比例,在這裡,我統一要求大家依照古例,其中,概況大圖為‘一分為十里,一寸為百里’,小圖則為‘一分為一里,一寸為十里’。”

“林大哥,我們周圍全是山,如何估算距離,是按直線還是實際路程?”張躍文舉手問道。

“問得好,不管是山還是平原,我教大家一個手指測距的方法。”林楓將右手握拳平伸與肩平齊,豎起大拇指,然後解釋道,“先閉上左眼,讓右眼、拇指、目標形成直線;然後,閉上右眼,睜開左眼,這時,你左眼、拇指所在直線的落點,應該在你要觀測目標的右側。這個時候,目測那一點與目標的距離,乘以十,即你到目標的大概距離。”

下面計程車兵有樣學樣,坐在最後面的一名士兵驚喜地說:“林大人,我與你的距離大約是十米。”

林楓聞言,邁開大步向那名士兵走了過去,九步過後還有一腳的距離,差不多也是十米。林楓頓時衝著那名士兵一豎拇指。

看到這個場景,所有士兵都把左右眼睛拼命地來回睜著,到處測量著。葛暢開口問道:“林大人,這種方法遠距離上準不準?”

林楓微笑著回道:“手指測距這種方式,一般能估測四到八里路,當然,這有一個前提,你前方得有房子、樹等明顯的物體。如果日常練得多了,誤差應該在二百米左右吧。”

然後,林楓再指向了“方位關係”四個字,接著說道:“方位關係,其實是各個物體之間相互關係,無非是一個物體在另一個物體的南北西東,再加上西南、西北、東南、東北等方向,當然,如果以後我們發明了更準確的儀器,會精確到具體多少角度。”

這裡涉及到林楓準備在以後陸續推出的指南針、量角器,林楓沒有多講,接著指向“高下落差”四個字說道:“對於如何測量一個物體的高度,自古以來有一個簡單的方法:立竿見影。”

林楓拿了一把腰刀,讓一名士兵拿著豎放在桌上,然後再叫一名士兵在桌面離開一段距離豎起了硯臺,自己則拿起一支蠟燭,將之放在腰刀的側上方,示意兩名士兵在腰刀和硯臺影子的頂端畫一個記號。

林楓指著那兩道影子的記號,解釋道:“比如說,這把腰刀就是一棵參天大樹,硯臺就相當於我們身邊的一個小物體,這時,兩個影子的大小相比,就是我們身邊小物體與大樹的大小相比,這樣子就可以大致測出大樹高度了!”

說到這裡,林楓見好多士兵爭先恐後地舉手,笑著用手向下壓了一下,大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不可能每天都有太陽,然後物體才有影子,是吧?那我再告訴大家一個簡單的方式。”

林楓再次做出手指測距的姿式,繼續說道:“剛才我們學了手指測距的方法,你們分別測出你到山頂的大致距離數和到山腳的距離數,兩者相減以後,乘以它本身的數目。比如說,你算出來兩個距離相差十米,那麼山的高度應該就是十乘十,也就是說山高一百米!”

在這裡,林楓運用最有名的勾股定理,即直角三角形的斜邊平方等於兩個直邊的平方之和,但他還不想將事情複雜化,自然不再會深入地講。

這個時候,葛暢又納悶地問道:“林大人,你講的東西都很神奇,也很有用,但我們突然學這些幹什麼?”

林楓瞥了瞥他的腿,神秘地一笑,說道:“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