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哦,現在我就只剩下你了呢。

白衣少年坐在碑林的後山處,他的手中捏著一角書信,溫柔的微笑帶著些許空洞的涼薄。

遲暮的江山,最算有一輪初陽從東邊升起,看著也恍若黃昏。

羽翎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在了十八歲;那年十七,桀驁少年被折了羽翼,斷了傲骨,十九的自己孤零零得矗在繁華都市之中無所適從,就像是從墓地裡爬出來的老古董,清冷的風在蓑衣上打著旋,一張麻木成熟的臉龐飽經風霜,蒼老得十分市儈。

十一的少年不懂快二十的滄桑,中間隔了兩個華光照,兩個月上袍以及一段羽化的苦。

這黏菌得呈現十分鮮活,望著望著,羽翎復刻了那張自己十九歲才會有的臃腫面容。

奇才的青春,是天驕的噩夢,距離十七,自己算是半截入土,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這三十成婚的時代,白衣戴短帽,毛皮質感讓他看起來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一場夢,夢完了我的一生。”羽翎輕聲呢喃,此刻的他有些走不出自己設定的牢獄。他見識過那山頂的風采,現在的他對過去的偽神時代自愧不如,他逃避的是那更加恐怖的未知,但這些資訊並沒有散佈,他不能表現得“我知道”,卻又不能顯得過於敏感。

走在既定的死亡道路上,是他之前所選擇的結果。

徵琰的信就在他的手上握著,對於顧成朝而言這是沒有理由拒絕得,但他是羽翎。

少年閉上眉目,突然釋懷了自己十九歲的模樣:他本該死在十歲,被自己的信徒用慾望煉製成傀儡,可他活到了十一歲,甚至還能活到十九歲;且當時代價吧,德不匹位,必受其殃。這是我的報應,避無可避。

迎風而立,白衣坦然接受命運,轉眼間雲霧散去,露出遠處壓城的抑鬱陰雲。

風雨匯聚,那強大的精神攻擊讓羽翎微微皺眉,他咳嗽一聲跌坐在地,山坳裡氈帽將鐵質長槍穿入地表半截以穩住身軀,遠處那灰濛濛的視界斂入眼眸,形成一團漆黑的濃墨。

“好久不見,這是你最新的領悟嗎。”輕慢的腳步聲在山谷中迴盪,遠山飄來的雲彩是淡淡的橙黃,它散開,美若晚霞。

“好久不見。”羽翎沒有抬頭,因為那聲音熟悉,魂牽夢縈。

白日依山盡,蓑衣在青山的庇佑下蒼老,此刻的他無慾無求,十九歲的皮囊抽乾了他的活力,化作一張乾涸的畫卷,他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了,亦或者說,他已經不再執著於活著了。

山水稀釋,雲霧渙散,從夜色中走來的黑衣少年攜帶著萬里之遠的星空,那是一方厚重的世界。

“我的翎羽,你好像沒有保護好。你覺得自己遵守約定了嗎,懷刺……”

黑衣華美,兩廠總督不帶埋怨的語氣,很是平靜。

視界扭曲,羽翎在自我糾結中痛苦得閉上了雙眸,滴答的水聲在少年的耳畔迴旋,風起少年衣角,顧成朝麻木的面容逐漸恢復感知,他在懸崖峭壁中恢復著自己對四肢的掌控,內心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那是種恍惚得錯覺。

“嘎吱——”

開門聲在平靜的懸崖邊顯得十分突兀,積水被垂落的露水撞出漣漪,失魂良久後白衣少年開始重新控自己的呼吸,夢魘之後僵硬的麻木感讓他有些沉淪,破繭而出的光芒縈繞其周身,似團夢幻。

“你醒了?”秋裳放下遮住黃天的手掌,袖口處一灘陰影淤積,羽翎滿頭大汗,他抿了抿嘴唇,發出一聲乾澀的回應,“……,您好。”

白衣少年捂著胸口起身,碎碎的留海溼潤得貼著面板,那向陽處的油紙傘沒有回應,肩頭戰隼側過身位緊盯著這不速之客,軀幹蓄勢待發。

“那團黏菌,本該是我得。我借你,是希望你能替我做事,而不是藉此規避風險。”黑衣少年面容清秀,語速掌握在恆定的節奏裡,那抑揚頓挫得情緒,別有意味。

“你當初為什麼救我,或者說,你留著我的企圖。”白衣披著消瘦的身軀,靈魂已無法指揮這在橫蒼境內活動的生命,他有些茫然,一年來的佈局好似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其實,你本該知道得。但此前,你不願意。我遵循原來你給予我的請託,不好意思。”秋裳沒有過多的糾纏,黃昏下與顧成朝對坐,白皙的面容有著些許柔和的溫柔。

“我答應過你,要給你想要的生活,現在,需要我出手嗎。”黑衣冷靜對視身前白衣,漆黑的夜色中淡黃色的心臟在對方的胸膛中緩慢跳動著,空蕩的懸崖邊秋裳對視羽翎那昏沉的眼眸,剎那間斗轉星移,提線木偶與月輪鸚鵡的身軀上都留下了一道傷疤,冥冥中海底的巨鯨睜開了雙眸,對著天空遊弋,縷縷血色開始匯聚心臟之所,似是要注生機於其中。

厚重,濃郁的存在感與這裡匯聚,風雪降臨,一具寬厚的屍體具現化於契約星那輕薄的世界架構裡,這不合時宜的怪物讓灼羽甦醒,一顆心臟劇烈跳動,風雨欲來的梧桐國都城氣運被這場域外雷霆直接劈開,各方大能騷動不止。

“轟!——”

閃電劃過陋巷,呆滯于山水之間的蓑衣少年劇烈咳嗽,他咬了咬手掌、定住了自己的神魂,審訊室裡燈火搖曳,在那疾風暴雨肆虐般精神壓迫時羽翎睜開了雙眼,他有些醉,沉醉於身前黑衣的嫵媚純潔,昏黃下對方長髮散亂在身後,眉頭輕皺,戒備的神情配合唇角咬出來的血,帶著一縷禁忌的美。

“小,……小千金。”白衣聲音沙啞,那虛弱的微笑有些靦腆,裂開的封印讓他窺伺到了從前那不被允許的“不可知”,但他照舊微笑,用那毫無戒備的坦誠在這危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