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一氣之下,舉起桌面上的硯臺,就砸了過來。

我閃身不及,被砸在小腹上,一時疼痛不已。

這一下,那可就是弄巧成拙、弄假成真了。而那一刻,她又是在氣頭上,而我呢,偏偏又有著好面子的一面,也就不想再去解釋什麼了。哦,氣急敗壞之際,我瞪了她一眼,一跺腳,就到外面去了。

此後,在外當差的那幾天,我的右眼,不是會閃那什麼幾下。我,當時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只是,畢竟是公務在身,也不便於告假或是開溜。再說呢,我總覺得,她耍點小性子,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因此,也就沒上心,沒往心裡去了。

好幾天之後,差事交割完畢,我就趕回家裡。還沒進門,就聽那丫鬟這樣說道:「老爺,你現在才回來,夫人病倒了——」

「哦,什麼時候?」我心頭一驚,一邊問著一邊往室內走去。

「就在三天前,當時,我們都以為,那只是普通的傷風著涼——」那丫鬟說著,領著我,疾步往裡走。

到了臥室裡,我發現,玉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原本那澄澈的目光,也黯淡了許多。

其後的十多天時間裡,不斷地求醫問藥,卻不見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這天夜晚,一個名醫看過病人之後,將我叫到僻靜處,皺了好一陣眉頭之後,才這樣說道:尊夫人偶感風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大病。嗯,過了這個冬天,心結解開了,隨便吃點下火的藥,也就沒事了——

我體會出他的意思,付過銀兩,道謝之後,就讓他先走了。

第二天傍晚時分,玉珍精神特別好,吃了點稀粥之後,就跟我說起話來。

只聽她這樣說道:「啟智啊,你,你會怨恨我嗎?」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樣回答道:「玉珍啊,我,我怎麼會怨恨你呢?你放心養病吧,身體好了些,我再向你賠禮道歉——」

「你,你心裡還想著我,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其實,都怪我不好,火氣太大了,又喜歡說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唉,一個人心不寬,總想著要別人怎麼怎麼樣,怨氣多了,就會鬱結於心。啟智,我的那些小心眼,你一直都寬容著——」玉珍緩緩地說道。

「玉珍,好好休息,」由於擔心她說話太費勁,我就這樣接過話語,「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過幾天,你身體大好了,我在陪著你,好好談談心。天氣好的話,再到外面走走——」

點了點頭之後,玉珍這樣說道:「啟智啊,趁著現在精神好,有些話,我還是想說出來的。你,為人寬容厚道,輕易不會發脾氣,這是蠻不錯的。只是呢,有時候,你又偏激了些,不夠圓滑。唉,說起來,還是我愛耍公主脾氣。只是,我,我卻是沒有公主的命啊。這夫妻倆,就在一個盆子裡的鍋碗瓢盆,碰碰碰撞、磕磕絆絆,總是難免的。只可惜,以前,我總是先想著自己,總希望你讓著我。心胸過於狹窄,終歸是不好的。以後的日子裡,我,我就只記著你的好。這些年,你,你一直都容忍著我。能夠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我也知足了。以後,啟智啊,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了。只要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想著她過於勞神費勁,再說了幾句之後,就勸她先歇息一下。

到了第二天午後,她就過世了。原來,此前的精神好轉,只不過是迴光返照。

好幾個月之後,當我慢慢從悲痛之中走出來,就找了個外派的差事,到地方當學政去了——

「蒙大人,真不好意思,」柯風清這樣說道,「勾起了你傷心的往事——」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之後,蒙啟智這樣說道:風清啊,你不要這樣說。首先,我要感謝你。你很有耐心,善解人意,聽我說了這麼一長段的話語。其實呢,說出來之後,我心裡的那個死結,也就慢慢地解開了——

「唉——」的一聲嘆息之後,風清這樣說道:這玉珍姐姐,真讓人扼腕嘆息啊!

蒙啟智皺了皺眉頭:這世上,還真有「命中註定」的說法嗎?

說著,雙手繞了個半圓,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再靜靜地望著江面。

風清暗想,在這種情況下,讓對方靜一下,倒是一件好事。他心中的那個結,歸根到底,也只有他自己能夠解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