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傍晚,我要穿過一條小路,到前方兩三里遠的一個小鎮上歇腳。

這小路的兩旁,綠樹成林,然而,這樣一個黃昏,當那僅存的幾抹餘暉就要退出樹梢之際,這小路上,似乎卻透出幾分驚恐和不安的薄暮來。

我戲班子出身,練過好些年的武功,自然也不把那傳說中的「響馬」之類的盜匪放在眼裡,依然信步前行著。當然,如果止步不前,到不了前方的小鎮,就會錯過今夜的宿頭,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拼拼砰砰——」「唉喲——」前方傳來這樣錯雜的聲音:棍棒的敲擊聲,身體被棍棒打中的聲音,受傷時的慘叫聲......

「這滋味,怎麼樣?」

「顏先生,你也有今天——」

「以後,可不要再迷了心竅哦!」......

洋洋得意的人聲,摻雜其中。

我心念一閃:這,這應該是還幾個盜匪在圍毆某個仇家吧?要不然,打就打了,還說這些幹什麼呢?

「噓——」一聲悠長、憤怒的口哨聲,從我的嘴唇發出。

從道上的規矩來說,我這是向那幾個盜匪發出警告和挑戰:兄弟,適可而止吧?要不然,我可要出手了!

那一刻,我也沒想那麼多。其實,真要兵戎相見的話,我未必就能擋得住那幾個盜匪的聯手進攻。或許,這也只是因為,既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要想得太清楚太仔細,人家黃花菜早就涼了......

「大哥,怎麼辦?」

「主顧只叫我們給她出一口氣,說過要人命嗎?」這應該是那位「大哥」的聲音了。

「是啊,凡事不要做得太絕,見好就收吧?」

「嗯,那位好漢內力充沛,武功定然不錯。既然這樣,就給他個面子吧?」

「好吧,反正賞錢早就到手,弟兄們,及早收工,找個地方喝酒去!」這是「大哥」發話了。

「好,見好就收,喝酒去!」幾個盜匪的附和聲。

這一次,他們還真的作鳥獸散了。

儘管那些腳步聲已然是漸小漸遠,慎重起見,我依然控制住自己的腳步,不要太快了:說我「內力重配」,還真是太抬舉我了。當然,我這位「好漢」,唱過好幾年的戲,嘴上的功夫也是蠻不錯的!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這幾個傢伙,還懂得見好就收,懂得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也算是「盜亦有道」了吧?這被圍毆的人......

走近一看,只見一個成年男子,抱頭橫倒在地上。

我再四處張望了一番,先是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夥盜匪,說走就走,一個都沒留下,全喝酒去了,倒也有著爽快甚至是磊落的一面......

救人要緊,我也就不計什麼男女之嫌了,彎下了自己的身子,輕輕地把那人的頭部翻過來。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雖說已是鼻青臉腫,倒也是濃眉大眼、一表人才之輩。

這漢子似乎早就醒來了,見到我之後,就用感激的目光掃了我一眼,向我點了點頭,算是謝過了。

檢視了一下,他主要是被棍棒和拳腳打傷的。那幾個盜匪,其實還是留有餘地的,如果是刀劍之類的傷口,失血過多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啊!

我也懶得問那麼多,給他喝了幾口水之後,拿出隨身攜帶的跌打損傷散,又是口服又是外敷的,忙乎起來了。

這漢子懂得用手護住頭部,腦袋不至於受重創,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這位好心人,在下謝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那人這樣說道。

「哦,不用客氣的。」我接過了他的話語,「快,快去報官吧?」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你,你不相信官府?」我不解的問道。

「那,那倒不是。」他這樣回答道。

「不報官的話,就這樣,讓那夥暴徒逍遙法外?」我的語氣,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