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著玉華真人的面毫不顧忌地問出這麼放肆的問題,且全然不擔心自己會受到責罰,也難怪南湘真人會覺得師尊過於偏袒花映雪了。

“不過,師尊是這世上最疼映雪的人,就算您有什麼‘陰謀”也一定是為了映雪好。”

不等玉華真人開口,花映雪便甜甜一笑,一臉天真地化解了她給玉華真人制造的難題。

她的話並非是在有意恭維玉華真人,這十餘年來,玉華真人對她的照料和關懷幾乎填補了她缺失的所有親情,她願意無條件地信任他,就像信任著自己的家人一樣。

“看來映雪是真的長大了,這是你第一次下山,切不可衝動行事,更不能仗著自己的前輩身份任性妄為,凡事都要顧全大局,明白了嗎?”

此時的玉華真人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絲親和,如果不是他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年輕,還真成了一位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映雪謹記師尊教誨,絕不讓您擔心!”

無論玉華真人是出於何種原因才做出了同意花映雪下山的決定,反正只要能離開靈山,去外面的世界轉一轉,就足以令花映雪欣喜萬分了。

“有慕清寒在,為師很放心。”

對於花映雪信誓旦旦的保證,玉華真人是斷然不會當真的,她一向好奇心重,鬼主意又多,一旦下了山,還不跟脫韁的野馬似的,鬧個天翻地覆?

幸而她收了一個修為高強、成熟穩重的好徒弟,即便出了什麼狀況,想必慕清寒也能應付。

“師尊,映雪在您身邊十多年,那小子入門還不足一月,您怎麼不信映雪,反倒信他?”

“再說了,我是因為把靈山當成自個兒的家,平時才總愛胡鬧的,如果在家裡都不能使使小性子,那我還能去哪兒呢?”

“下山之後,眾弟子的一舉一動都事關師尊和靈山的聲名,我身為前輩,自然得在新弟子面前做出表率,省得讓外人看了笑話。”

花映雪說得句句在理,頭頭是道,態度懇切,言之鑿鑿,就連心如明鏡的玉華真人也不禁為之動容。

“若人人都跟你一樣,時不時地耍耍小性子,那靈山豈不亂套了?罷了,自從收了你這丫頭為徒,為師又何曾有一日省過心?只當這也是天意吧……”

玉華真人深知他不可能永遠把花映雪困在靈山,她總有一天是要離他而去的,慕清寒的出現或許就是一個不錯的契機。

如今妖族蠢蠢欲動,妖帝浮鄴遲早會現身,並重新聚集四大靈器,以解除桑竊千年前設下的那道封印,釋放他的另一半元神。

一旦浮鄴得逞,必將天下大亂,消沉了上千年的妖族勢力傾巢出動、捲土重來,無需多少時日就能將所到之處變為人間煉獄。

前些日子,玉華真人留意到由他保管的攝魂鈴似乎有與其他靈器產生感應的跡象,這說明那兩件消失已久的靈器,即赤鳳珠和千機文,很快便會重現於世。

在這樣的情境之下,玉華真人不得不為花映雪今後的安危考慮,開始鍛鍊她的自保能力,不說獨當一面,至少要確保她能在惡妖肆行的亂世中生存下去。

倘若浮鄴再度為禍人間,能與之抗衡的唯有諸如玉華真人這樣坐鎮某一門派的前輩長者。

他們無一不是修為高深、德高望重的頂級捉妖師,雖不及千年之前的桑竊,但合力牽制被封印了一半元神的浮鄴還是不成問題的。

在這場對峙中,沒有誰是絕對安全的,玉華真人也不例外,可他畏懼的並不是死亡,而是擔心自己的小徒弟會從此沒了依靠。

他這一生只收了五名入室弟子,如今南昭、南肅、南湘和南荀都已學有所成、自成一脈,唯有花映雪年紀尚小,修為平平,讓他放心不下。

先前他力排眾議,執意要強迫花映雪收慕清寒為徒,其實也是為了避免將來他與世長辭之後,花映雪孤身一人,勢單力薄,在靈山沒有立足之地。

他活了上百年,經歷得多,見過的人也多,在看到慕清寒的第一眼,他的心底就生出了一股強烈的預感,這個少年會替他守護好他想要守護的一切,包括他的小徒弟花映雪。

於是他光明正大地偏心了一回,不由分說地專斷了一回,他必須把慕清寒留在花映雪的身邊,誠如他所說:這或許是天意。

至於新弟子下山考核之事,既是花映雪入門十二年來的第一次試煉,同時也是玉華真人對慕清寒的一次檢驗,基於這樣的雙重目的,玉華真人當然不會反對花映雪一同前往。

不僅不會反對,往後他還會給花映雪提供更多的試煉機會,她必須快速成長起來,直到她有足夠強軔的意志去突破自己的潛能。

他需要一個契機改變現狀,親手拆除他為花映雪打造的象牙塔,任其長出豐滿的羽翼,飛向更加廣闊而又危險的天空。

花映雪也需要一個契機突破瓶頸,去掙開那道不知是否存在,卻始終壓制著她的修為,阻塞著她的心脈的古怪封印。

“原來上天跟我一樣,一會兒一個主意,想一出是一出,那天意有沒有告訴師尊,此次新弟子下山考核是要捉什麼妖啊?我好提前準備準備。”

狡猾的花映雪想從玉華真人口中套出更多有關下山考核的內容,奈何一百餘歲的玉華真人仍未到犯糊塗的年紀,只給了她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回宿雲軒的路上,花映雪邁著輕快的步子,哼著悅耳的小調,心情大好,於她而言,不管是去捉什麼妖,能下山轉轉總歸是一件好事。

賢惠的慕清寒此時已經備好飯菜,靜靜地守候在了宿雲軒的大門前。

若是讓南昭真人知道百年難遇的修行奇才居然在宿雲軒過著淘米洗菜、生火做飯的日常,只怕會氣得當場吐血。

遠遠地瞧見花映雪正蹦蹦躂躂地朝宿雲軒走來,慕清寒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暖如陽的淺笑。

事實上,他來靈山參加入門大選並不是為了拜師求學,替自己某個好前程,他只是厭倦了漂泊四海的生活,想找一個棲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