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捲動金陵風雲之後,袁珙選擇在距離金陵三十里外的一處道觀落腳,並拒絕了太常寺卿、翰林侍讀等虛職,金陵終於再次恢復了平靜。

如一顆石子扔進池塘,平靜的水平泛起了漣漪,……燕軍中多有知曉袁珙曾拜會前燕王李棣,年長者也多知袁珙百無一謬的傳奇故事。

或是因為朝局,或是因為自保,但無論如何,袁珙都沒有對燕王、趙王表示出任何的偏頗,對衡王、徐王更沒有什麼關注。

京中什麼樣的傳聞都有……李允熥坐在武英殿側殿中,無聊的看著徐氏批閱奏摺,他只管最後簽字蓋章,心裡在想,有人以袁珙閉口不言猜測李允炆沒死,這也就罷了,但居然還有人猜測李棣也沒死!

不過這都不關我的事……坊間傳聞金陵無天子氣,但都是指燕王、趙王、衡王、徐王他們,壓根就沒人提到當今陛下。

瞄了眼手邊的奏摺,李允熥笑道:“四嬸眼光獨到,六哥也擅識人,這夏元吉果然有一手。”

徐氏點頭道:“籌集如許多糧米,由福建海路北上,至山東改為陸運,雖然耗費頗多,但終歸使大軍無後顧之憂。”

李允熥一路看下去,打了個哈氣,“四嬸,夏元吉提到太湖水患,他是想疏通河道嗎?”

“夏元吉有治水之能。”徐氏詳加解釋道:“四年前閩地水患,便是夏元吉合福建布政司新掘河道分流,保三縣平安。”

“奏摺中已然說明,太湖水患已有兩年,洪水不退,主要是因入海的吳淞河道淤塞,更百餘里已為平陸,只能另選河道挖掘。”

李允熥連連點頭,一手捏著奏摺,另一隻手緊緊攥成拳頭,青筋畢露……松江是自己好不容易選定的地點。

徐氏繼續解釋道:“夏元吉選劉家港、白茆港兩地入江,再上接大黃浦,引澱山湖水自南蹌口入海。”

“只可惜工程浩大,略略一算,不提錢糧,至少民夫十萬……”

“如今朝中哪裡有那麼多錢糧,民夫……抽調那麼多民夫北上運糧,再過些時日就是秋收了。”李允熥嘀咕了聲,“只能先放放了?”

徐氏嘆了口氣,“夏元吉為戶部尚書,不可輕易離京,只能先託付松江府……不過暫時只能治標,難以治本。”

李允熥嗯嗯了幾句,他記得歷史上大概就是永樂初年,夏元吉以戶部尚書的身份治理太湖,疏通吳淞,那就是所謂的“黃浦奪淞”。

這一世,雖然夏元吉依舊成為了戶部尚書,但李棣已死,諸王奪嫡,大戰連綿,北地多遭戰亂,朝廷短時間內是抽不出人手、錢糧去疏通吳淞河道的,更別說挖掘新河道了。

也就是說,周繼瑜、葉福以及金山衛在松江依舊有著很高的自由度……李允熥在心裡琢磨,都一個月了,不知道松江那邊折騰的如何了?

吳王府之前多年的積累……李允熥最早是想一走了之,全都不要了,若是執意帶上,只怕會留下蛛絲馬跡。

但這不是沒走成嘛。

既然沒走成,被推上皇位後的李允熥第一件事就是讓常寬通知了當時還沒入宮的楊應能,將吳王府的不少工匠、存料和研發出來的玩意全都藏了起來。

一直到一個多月前,楊應能才找到機會,將那些資料、工匠陸續送出了金陵,最主要的目的地就是松江府。

李允熥目光幽幽,自己已經能做了目前所有能做的,而且是以極為冒險的方式……能聚集財力的秘方,能研發火藥、火器的工匠,金山衛的中低層的將領,可能遭到的倭寇侵襲,還有因為太湖水患、山東大戰而聚集在松江周邊的大量難民。

李允熥自信,如果讓自己親手操作……很快就能在松江建立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基地,但松江知府周繼瑜、華亭知縣葉福,這兩個人李允熥沒有一絲印象。

兩人均在金川門一戰中受傷,證明了他們理應是李允炆的忠實臣子,不會投向燕王一脈……但這隻證明了他們的品行,並不能證明他們的能力。

燕軍都打進金陵了,還要堅守金川門……這本身就說明他們腦子並不活絡,李允熥最怕的就是,這兩人是那種臣子。

哪一種?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

可惜李允熥記得的那些有能力的歷史人物,要麼投了燕王一脈,比如夏元吉,要麼投了徐輝組,比如茹瑺,再要麼是持中立立場……而那些永樂年間的名臣,李允熥暫時還不敢用,鬼知道他們會不會將自己這個傀儡皇帝作為升官的踏腳石!

最典型的就是楊子蓉。

這個名字在歷史上並沒什麼名氣,因為歷史上李棣登基之後,將其改為了楊榮……大名鼎鼎的三楊之一的楊榮。

從理智上分析,楊子蓉如今是誰都不肯用,唯一可能給他希望的就是李允熥……但在一次劉璟透過常寬送進宮的口信中提到楊子蓉後,李允熥給出的是否定的回覆。

收了楊子蓉……這廝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將自己賣了,以此博得燕王李高熾的好感。

外面吵的越來越厲害了,李允熥側耳細聽,居然有桌椅到地的聲音,忍不住撇撇嘴,瞄了眼湊近的中書舍人楊應能,“誰捱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