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閉月心中只怪愁面羅漢害人匪淺,卻不知他此刻並不輕鬆。

愁面羅漢進京之前,已然發現後面拖上了尾巴,憑他感覺有此膽量還有此功力者,當今武林為數寥寥。

尚武之人有時最不堪寂寞,所謂寂寞,對他們來說,就是找不到切磋武功的對手。

比如那閻羅老祖,十幾年前因為茫茫武林無一對手,一怒之下,大開殺戒,蒙難者竟逾百人。

愁面羅漢也有十幾年未與人交手了。

此次赴開封遇見苦餘方丈、天河子道長二人,早已技癢難搔,只是身有要務,心願因此未遂。

現在,他當然不肯放過這次絕好的機會。

他有意離了官道,拐進一片森林。

那人仍跟隨在背後三丈處。

愁面羅漢忽一轉身,整個身子平展展縱了出去,如鬼如魅,未發出一絲聲音。

轉身,飛縱,出招,一氣呵成,絕無滯澀。

他快,那人更快。身形未見動,卻已拔地丈餘,輕輕巧巧落在一株柳樹之上。

再瞧他股下柳枝,竟細如尋常繩子一般,便是鳥兒立於枝頭也須顫一顫,而他坐於枝頭,那柳枝卻無絲毫負重跡象,這等功力委實令人匪夷所思。

愁面羅漢仰首望去。

此人身材勻稱,胖瘦適中,紅光滿面,銀鬚飄飄,腰間繫著一圈精美的小葫蘆。

此刻,他解下一個小葫蘆,拔下塞子,呷了一口,道:“打鬥之前,須飲白乾兩錢,以舒筋活血,清神益智。”

說罷又呷一口,道:“恰好兩錢。”

愁面羅漢道:“閣下是誰?”

那人卻道:“閣下是我。”

愁面羅漢又道:“為何跟我?”

那人哈哈一笑,道:“只想給閣下講個笑話,以博閣下一笑。”

愁面羅漢這時候明白了,道:“浮白老人。”

那人道:“正是老夫,想聽麼?”

愁面羅漢道:“沒興趣。”

身形早已縱起,也落在浮白老人的樹枝上,這個“趣”字竟是到樹枝上才出口的。

二人在細細的樹枝上拳來掌去,招式凝重無比,而那柳枝只是微顫,並未折斷。

倏忽間已拆得數十招,只聽一前一後兩聲長嘯,二人均落下樹來,穩穩立於地上,都是凝神靜氣,未有一絲氣喘。

尋常人絕看不出二人已分勝負。

愁面羅漢卻道:“我輸了,你說吧。”

說罷左掌在胸前一抹,果然有巴掌形的一塊布片脫落。隨手一彈,竟成了碎屑。

浮白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

遂解下一個精巧的小葫蘆,上面赫然有一個指尖大的洞,酒尚未漏盡,兀自拉著長絲滴落,顯然是陳年老酒。

浮白老人和愁面羅漢都掛了彩,但畢竟有輕重之別,愁面羅漢中掌處是人體要害部位,若是生死之搏,此刻焉有命在?